在《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中,我讀到了詩人的勇敢和大我。我們每個人都有浪漫的戀情和美好的記憶,不同的是有些人被物欲淹沒了,有些人藏在心底羞于表達。在很大程度上,如此的羞于表達,已經不是性格的問題,而是被社會被人情冷暖扭曲所致。我們都在渴望真誠,自己卻躲在厚厚的面具之后。有時想想,現在的情形真是讓人費解,人們可以赤裸裸地宣稱肉欲低下的物質化的兩性相往,卻失去了對純潔的高尚的愛的表白。人們可以對下流無恥大言不慚,卻在真正的愛和美面前懦弱了。也正因為所以,聽到張國領對愛的坦蕩蕩的宣言,我們感動之下是驚訝。詩人在作品中堅守著藝術和愛情的純粹品質,真誠而大膽地呈示個人情感的浪漫率性。這部長詩是古典的,有古典的詩意美,更有古典式的愛之美。古樸的文本格調,清晰熟悉的意象,自然勃發的情感流露,既有著深厚的民族文化之底蘊,又有著濃烈的現代生活氣息。詩人與其說是在寫詩,還不如說是在空曠的草原上時而仰天長歌時而自言自語。因為這份自然,詩人成為了可靠的心靈敘述者。一份全心全意的沒有功利的愛,一份清純的沒有雜質的愛,一份仿佛來自久遠但分明又在我們心中的愛,就這樣縈繞于我們耳邊心田。好詩,尤其是好的愛情詩,并不是寫出來的,而是詩人心靈的自然生長,是心性的誠實呈現。“百年之后我們一切都可以舍棄/百年之后千年與萬年都無需憂慮/即使是再過上千年萬年我依舊會將你/追隨,愛你如今天在普天之下流溢甜蜜/因為千萬年之后你依舊是天下最美的啊/讓我心醉讓我癡狂讓我興奮讓我著迷/不要問那時我在哪里,我永遠伴你左右/在你的最需要相攜相挽的時刻/我會隨時伸出堅強似泰山般可靠的手臂”在熾熱的向往和不加掩飾的表白之中,我們發現,張國領對于愛情是那樣的無私,不求索取,只在乎奉獻,把物質性降低到最低限度,對精神之愛頂禮膜拜。詩人渴望轟轟烈烈的愛,更看重愛之花盛開千年。如此神圣的愛,讓我們怦然心動,讓我們感慨萬千,又讓我們對詩人不得不倍加尊敬。
或許是張國領用情過深過烈,或許是人們以為心中沒有一個真實的情人,當下是沒有人會寫如此的情詩的,所以有人認為《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有著特定的抒寫對象。而在某種程度上,詩人也在為這樣的誤解提供了可證之詞。在詩的開始,他說道“這支歌是從你帶著五月的激情,以完美和純粹走進我的視線,并用你精神的高貴將我心靈深深打動的那一刻起,就在我心中誕生的,這就是我要唱給你的永世情歌。”而在后記《美的期待》中,詩人更是以紀實手法敘述了一個與她相遇的故事,從而把為特定情人寫下這部長詩的行為營造至極致。我們無法去考證詩人創作這部長詩到底有沒有這方面的動機,更重要的是在于這樣的考證是對于解讀詩歌是沒有多大意義的。在我看來,《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是以愛情詩的面容問世的,內質卻是對人間大愛大美的抒發。以愛情為筆,書寫出大愛大美的形神質地,才是這部長詩的要旨所在。東方式的天人貫通的詩學境界,所表達的“詩者,志之所至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的詩美,心是核心,是生命力爆發的原點,志、情、意都由心來統攝,最終達到的即是“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于海”的詩學效果。同樣是在后記中,張國領寫道:“我再次出發的時候聽說喀納斯湖已進入秋季,隨時會有大雪封了道路,整個冬天湖水只能是一面冰鏡。但我沒有猶豫,向著傳說中有水怪的地方前進。深秋的景色把道道山梁涂染得像一幅水墨畫,我在這畫中翻山越嶺,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上下盤旋,我不敢肯定你就在那個地方,但那里有眾人向往的風景,而你是美的化身,美與美的結合不正是人們追求的美麗無雙?趕到喀納斯時太陽正在西下,幾頭黃牛在湖邊啃食著最后的青草,我登上每一個觀景臺去找你的存在,可看到的只有山的倒影在湖的懷抱里沉默不語。我問那些起伏的峰巒,我問那些茂密的松林,它們似乎在說只有天池才配得上映照你的完美。”顯然,詩人看似是在一心一意地為愛情在吟哦,胸中滿是對愛于美的感悟。虛擬一個情人,制造一個美麗的誤會,只是讓詩人心中有一個具像。詩人在不經意中從愛情出發,從小我中跳出,讓一個虛擬的情人化作了大自然和生命。一旦這樣進入《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我們的視界大開,心性一下子飽滿靈動起來。我們體味到了詩人積淀于生命之中那份經傳統文化浸染的心愛和審美,那份去除詩性之后依然飽含大愛大美的心地。
三、在自我傾訴中與世界對話
在論及詩人張國領時,我很愿意用“低調”這一詞語。與詩歌攜手的30年里,他不張揚,甚至與詩壇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隨波逐流,只是由自己的心性默默地行走。對于詩人,這是相當難得的。低調的張國領,寫詩,是在訴說中與世界建立起個性化的對話體系,在抒發中尋找,在尋找中呼喊,在呼喊中重建。
在他的詩中,士兵的精神強度是巨大的。這是士兵給予他的啟示,也是他心中所向往的。正如他所說:“我最怕別人說我不像個兵,所以,我的任何一篇作品里,都能找到兵的影子。我堅持寫軍人寫戰士,寫軍營的火熱生活。我也寫過母親,那是戰士的母親;我也寫過祖國,那是戰士眼中的祖國;我也寫和平,那是戰士對和平的祈禱方式。”在為這一文化精神象征謳歌的同時,他更在以此告訴世人,時下,軟骨病橫行,像鋼一樣的精神常常不在場。遭遇奉承、阿諛、媚俗、圓滑、名利的爭奪和權欲的貪婪,人們不戰而敗,甚至會主動地積極地迎合擁抱。時刻處于警醒和憂思中的他,因此寫下了長詩《血色和平》。這部長詩是因一次突發事情而起,但豐滿其中的是詩人長久以來的心靈思考和呼喚。他表達了對戰爭的仇恨對和平的珍惜,慷慨激昂的背后,是他無盡熱忱的期待。詩人是作為士兵敘述者的身份出現的,但詩行里處處充溢著一個普通人的憎恨與吶喊。當然,迸發激憤和苦痛只是詩人言語的外在,詩人真正用心于對于和平的訴求,對于人與人和睦相處,整個人類社會和諧與共的守望。
同樣,以《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為代表的情詩,意在贊頌人世間的大美真愛。而今,我們時常忘卻了大美的本色,那源于生命的真愛也多半處于失語狀態。滾滾紅塵挾架著我們步代匆匆,好像在追尋目標,其實是迷失自我。我們需要美的溫暖需要愛的相隨,但我們卻不愿意或者是無暇停下腳步放下欲望靜下心靈,去與美與愛細語。詩人是在以情詩的方式,在召喚愛與美的回歸,讓我們可以在感動之中潛回到自己的內心,讓休眠的愛與美蘇醒,重新洋溢于我們的周身,化作陽光灑滿世界。遺憾的是,或許我們中的許多人沒這份心境進入到張國領的詩歌之中,或者只是淺淺地漫不經心地閱讀一番,終究無法咀嚼其中的滋味,領略審美的清潔與高貴。這與其說是詩人和詩歌的悲哀,還不如說我們自身的不幸。這其實就是詩人與讀者長期互為抱怨的態勢。詩人責怪世上已經沒有真正去讀詩去奉詩歌為神圣的讀者,讀者則數落如今的詩人不會寫詩寫不出好詩了。是的,我們都是指責對方,卻不用心反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