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建全篆刻作品《浮云游子意》
篆刻首先要考慮入印文字的問題。入印文字的正誤,往往會影響讀者對作者的文字修養產生疑問,可是無論是國展,還是報紙雜志上發表的篆刻作品中,都能夠見到入印文字錯誤但整個印面效果頗佳的作品。這就引出一個話題來:到底是要藝術還是要文字學?如果以篆刻藝術為標準的話,入印文字即便有誤又何妨?當然我不是提倡寫錯字、刻錯字、讀錯字!如果以文字學的標準來規范入印文字的話,那又恐怕是過時之舉,試想千人一面的話,哪來篆刻藝術?在往屆的國展或藝術評比中,屢屢出現入印文字爭論的敏感問題,而現在的篆刻界早已寬容并大度起來:不管是大小篆、簡文的摻和,還是簡化的篆字入印,磚文、鏡銘和彝器的文字入印,只要文字經過印化處理,統一協調起來就行,甚至生造入印文字也可。
入印文字自然有見仁見智者,但在舊的入印文字標準不合時宜新的入印文字標準沒有統一之前,也就是現在,入印文字還是處于混亂狀態,各有所長,各有所見,希望達成共識的一天早點兒到來。但是有一個原則我想是不會變的:不能因“字”害“藝”!目前的篆刻界早已不是明清時期“以書入印,印從書出”。 以怎樣的面目來突破傳統舊容,樹立起自己的個性,突出印面的視覺沖擊力,只要能為藝術服務,做印、造印、扣印、燒印等皆可為用。
談到字后,肯定就是章法。從篆刻藝術產生的那一刻起,章法就伴隨而生。不論秦漢印,還是流派印,那都是時代的產物,而目前篆刻界,自然也不可能脫離時代的烙印。有人專攻一厘米的小印,甚至經常在大型展覽中獲大獎;有人?叹抻,先用泥刻,后燒成陶瓷印,印面效果也頗佳。有人專攻古璽秦漢印,有人擅長流派印,有人探索“前衛印“(如公章印等),說到底還是用不同的章法來表現自己的面目。當然、也有多面手:工放兼擅,傳統與流行并舉,古璽與前衛同重。如何能找到屬于自己的章法呢?也許有人會笑問:“這還不簡單?”我想是他還沒有認真去考慮這個問題!在現代篆刻作品中除了字法之外,恐怕章法是最能突現個性與面目的標志了!許多的巧思與匠心的獨運,全靠章法去表現。刀法只是服從并服務于章法需要。大紅大白的對比,攲與正,點與塊,穿插與挪讓,寬邊與細字,殘損與完整,夯實與虛無等,都被當代人統而用之。要想找到屬于自己的章法,還是要在經典中開拓,還是要在古璽秦漢流派印中挖掘,只要能采擷出一點可利用之處,加以因勢利導,放大并完善它,自己的面目與個性自然就突現出來。經典就像海綿里的水,只要你愿意擠總會有的。經典就像一口井,挖得越深,汲水越多。
刀法已不是當代篆刻人的終極追求,無論是磨、銼、削、敲、劃、砸、剮皆可用之。只要能夠體現自己的藝術思想,萬法皆為我用。當代的同道在一起也很少談到你用的是切刀、沖刀等,因為那是技法上的東西,不是篆刻的終極關懷,不是現代人的最終理想。因為我自己刻印較傳統,所以我多用沖和切。藝術的路很長,需要大家共同努力。
“寫意”印難在“意”,“工穩”印難在“穩”,“古璽”印難在“高古”,“漢印”難在“篆 ”,“流派”印難在“刻 ”,“玉印”難在“清剛 ”,“今人印”難在“經典 ”。篆刻敢于走的很遠,很大程度上是入古很深的原因。一方印刻好后,至少有一兩個看點,能有三個以上看點的印可謂“經典”矣 。“刀痕淋漓”是當代印人的“痛快 ”,“溫文爾雅”是當代印人的“缺點”。作品的原創性,可讀性,耐品性始終是經典作品的代名詞。 比如提及某某篆刻家,就馬上想起他的某某印,就馬上想到藝術風格與流派,鮮活的面孔呈現在眼前,這才是藝術特色,這才是個性。我在刻這些方印時一改平常工穩細膩的圓朱滿白印式,大膽嘗試葷素搭配的“現代意識”,寓寫于工,寓篆于楷,直抒胸意,忘形得意。只“工”不“寫”,難以嘗到“意外效果”,只“寫”不“工”,又難領略“婉轉流美 ” ,兼“工”帶“寫”,方可“帶燥方潤”?踢@些印時我有意識的想“突圍”的小試牛刀,望方家不吝賜教。
方寸之間,氣象萬千。包羅中國文化精髓的篆刻,之所以有如此之魅力,是因為對于每個創作者而言,好像“瞎子摸象”一樣,僅得篆刻之一二而已。越是想探得她的芳容,就越陷越深,奢望有一天能像武陵人進人“桃花源”一樣豁然開朗。 印章的靈魂是線條。學古人,學名家,學到了線條就完成了一半功業。浙派在篆刻史上形成最晚,而走向絕境也最快,為什么?盡管浙派代表們刀法了得,可他們的線條質量是否就達到“靈魂”呢?
不要背上“創新”的包袱,“欲賦新詞強說‘愁”,功夫深處卻平夷。“長槍大戟”,“寬邊細字”,決不是創新。篆刻家們都追求無可名狀之新面目,但把握似曾相識之舊氣息更為重要。
呼應是篆刻藝術的生命。篆刻藝術是否有生命活力、情趣,關鍵是看它在章法、字法、刀法上的呼應運用與表現如何。呼應可以助長氣勢,形成節奏增加氣韻。呼應可以造就印內的以虛補實、虛實相生的重要作用 。
“刀拙而鋒銳,貌古而神虛”十年一劍,今日示君。篆刻對于我來說,只是跟著感覺走。“鋒”是銳了點,而“貌古”卻百思不得其解,昨日之“今”,即今日之“古”,今日之“今”,即明日之“古”。篆刻作品是復秦漢之“古”,還是復明清之“古”?難道“舊瓶裝新酒嗎?”今人摹古,古人摹誰!
氣質是決定篆刻作品高下的重要標準。篆刻家的思想,情操,學識,修養和技巧即決定了其作品的氣質。吳缶翁的“蒼”,黃牧父的“光”,齊白石的“霸”無一不是他們的氣質在篆刻作品中的體現,那些“齷齪氣”“匠氣”“俗氣”,決無篆刻的氣質可言。
無個性的書法,就無個性的篆刻。“印從書出”“書從印入”倡導了幾百年的至理,無非是倡導個性,倡導篆刻家們自己獨特的藝術語言。“紅杏枝頭春意鬧”,“僧敲月下門”,一“鬧”字一“敲”字,不正是詩人“個性”的證明嗎?“書無意于佳乃佳”。興到刀隨,運籌印稿于腹,見美石而動,有心德而發,適時令而作,一氣呵成,鈐蓋于白宣,孤芳自賞一番,此樂何極!然刻印難,蓋印更難。經過精心設計,精到鐫刻而成的印章完成后,要想蓋出一方自己滿意的印蛻太難了。幾十方印蛻選一也可,而半晌沒蓋出一方滿意印蛻,那創作時的得意可就去了九霄云外了。
藝術形象愈是含蓄,概括的生活容量及其實際意義就可能更加深廣,作品的思想與藝術價值也就會愈大,使觀者尋味就越多。意在先匠心獨運,味在中氣韻為上。“精微之處見功夫”。雖雕蟲小技,“小”處則體現出大家藝術風范,“小”處則滲透著藝術家的匠心與獨運。愚者千慮必有一得,但愿這些“閑話”能拋磚引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