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人、軍閥、達官顯貴浪漫與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手段，撒落在雞公山云海、霧凇、雨凇、霞光、異國花草、奇峰怪石、瀑布流泉和別墅群構成的“西洋景”里。他們奢華的斗富生活，遍布避暑勝地夏季“午前如春，午后如秋，夜如初冬”的角角落落，而老百姓的苦難、辛酸故事，總是那么難以卒讀。

    雞公山23個國家500棟建筑形成于1903～1936年，距開山鼻祖李立生首次探險，已有110年。100多年對于一座山，似乎倏然而已。但發生在雞公山的故事，卻顯得如此遙遠。

    各色洋人

    治外法權窮奢極欲

    雞公山別墅的主人，百年前就生活在這個被他們稱作“接近天堂的地方”。

    1919年外國教會編印的《雞公山指南》等記載：傳教士深謀遠慮為他們自己日益增長的人口買下了土地外，幾乎沒有不被占用的地基。教會社區選出的常務理事會是最高的管理機構，包括15個成員，主席作為“市長”，其中一人是財務部長，負責收稅，財產稅和人頭稅是社區的唯一財源。洋人們就這樣在一個主權國家，實施著治外法權。

    治外法權下的洋人，過著窮奢極欲的生活。在不足3平方公里的山上，僅供洋人享受的網球場就多達14處。他們還在山上建多個山泉活水游泳池，中國人想在自己的山上洗個澡根本沒門兒。新中國成立前擔任雞公山管理局局長的孟繼明說，一兩個洋女人竟占據整個游泳池，中國人來游泳，她們不讓，還說看她們，并發生沖突，英國人魏總監還將此事反映到英駐武漢領事館，挑起國際事端。

    對此，1922年在雞公山教學的劉景向在《雞公山竹枝詞》中，也有類似記述：“紺眸金發好風姿，姐妹相攜下浴池。任爾臨泉人妒殺，和衣未許睹凝脂。”

    在雞公山美文學校上學的“窮學生”，也極盡奢靡。該校三個巨大的學堂樓共13層，是山上最龐大、最豪華的建筑，學生少時就幾個，合一個人占兩層樓；最多時才有100人，合幾個學生占一層樓。

    洋人們不做家務，就連衣服都不洗。于是，山中浣婦和洗衣店林立，由于生意紅火，以至于將山泉都污染了。

    那么，洋人在山上都做什么呢？劉景向用詩進行了寫實：“好趁佳人醒午夢，石床悄倚聽風琴”；“偶嫌煩惱入山中，卻恐相思信不通”；“東鄰少女窺人慣，躡屐風流學謝安”。洋人吃飽喝足了，就打球、游玩消食：“廣場十畝傍青丘，斗罷籃球又網球”；“撥云直上雞公頂，丘壑樓臺爛眼中”。洋人每天要做的重要之事便是：“東嶺西溪人絡繹，喃喃都頌耶和華。”景看厭了，禮拜做完了，他們以打獵打發時光：“失穴豺狼竄已遙，***閑試靖山椒”，直打得林間野獸和啼鳥盡——“晝聽鳴蟬夜聽蛙，幽蛩繼續助咨嗟�？蓱z山靜無啼鳥，使盡蟲聲也不嘩”。游玩夠了，洋人便做著一天最后的“功課”：“茶坊酒肆喧于瀑，珠賈沿門亂夕曛。”

    達官富豪

    避暑勝地揮金斗富

    雞公山成為洋人的天堂，也成了軍閥、達官顯貴們斗富、尋歡作樂、勾心斗角的競技場。

    劉景向寫的《雞公山竹枝詞》，描寫了當時斗富情景。雞公山大小山嶺被人爭相購買，傳教士、洋商、軍閥、官僚們像西晉王愷和石崇一樣，爭豪斗富，大興土木：“丹崖白石響丁丁，石破崖崩天亦驚。不為金牛開蜀道，愷崇樓閣斗崢嶸。”“天遣局丁筋骨健，終年未許歇工程！”

    別墅建成，住在里面的主人，揮金如土，無所不能。

    蕭家大樓主人蕭耀南發跡前，家境十分貧寒�！妒捯�南列傳》說：蕭不能事耕種亦不得為商販，乃設蒙館訓童，妻蘇氏日以劣食進，恐人輕藐，多竊往野食之。除夕無食，耀南自借得三升米，未還家復被索回。

    他投筆從戎發跡后，“臉一闊就變”，還娶了“湘楚一絕”趙英做姨太太。蕭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吸大煙，“湘楚一絕”的任務就是上煙點火。1923年曹錕賄選大總統，蕭耀南承擔賄選費60萬大洋，曹錕就任大總統后，蕭耀南升兩湖巡閱使。吳佩孚在洛陽被打敗逃到雞公山，蕭耀南送上20萬大洋讓吳作為零花錢。妓女僅騙走他的銀票，就高達20萬大洋。

    不單是蕭耀南“臉一闊就變”，有錢的主們都比著腐敗。

    頤廬主人靳云鶚幼年家貧，1894年全家6口人逃荒到山東濟寧投靠其大姐。靳云鶚的媽媽邱氏，不得不帶著小兒子靳云鶴給潘家當奶媽，為潘復喂奶�？烧l也沒想到，她的兒子靳云鵬和潘復后來先后當上北洋政府國務總理，三個兒子都當上了將軍。

    吃過無數苦的靳云鶚發跡后奢靡無度，放蕩不羈，每月5000大洋還不夠用。他“不惜克扣軍餉和動用關卡稅收博美人一笑，特地建了小頤廬納妾。當時，靳云鶚將南京歌妓美女排隊，從中遴選一小妾，比他女兒還小，他的女兒不能忍受，服毒身亡”。雞公山管理區旅游文化局局長何軍說。

    據靳云鶚的長子靳懷剛回憶，闊起來的靳家除了三嬸和三姑外，全家人都抽大煙。靳云鶚吸大煙每天約半兩。

    官僚軍閥揮霍無度，富商玩的也是“心跳”。磐廬別墅主人劉象曦，在雞公山一口氣建了3套別墅。他家成為重慶最早的百萬富翁，生意遍布全國各大城市，被漢口稱為“商界第一”。

    窮苦百姓

    挑腳漿洗艱難度日

    上世紀20年代至30年代中期，為雞公山鼎盛時期。原雞公山管理局1935年做過戶口調查，常住山民1892人，駐軍600人，洋人2201人。一個人煙稀少的荒山，一舉成為繁華的山城。

    于是，為山城服務的建筑工人、輿工（抬山轎的人）、腳夫、苦力、做小生意的應運而生。他們群居于別墅外圍行人必經之處的龍子口上沿，年深日久，形成了“天上的街市”。而他們的生活，凄苦無比，與洋人、富商有天壤之別。

    劉景向《雞公山竹枝詞》，恰如一幅民國版“清明上河圖”，記錄著繁盛之中老百姓難以名狀的痛楚。

    “樓臺壓盡好山田，老圃耰（yōu ）鋤一例捐。莫道菜根滋味薄，秋菘（sōng，白菜）春韭足垂涎。”山間土地本來就少，好地又盡被大量別墅占去，別墅附近空地又多被圈去種植洋菜或作打獵場，即使那些蘿卜、白菜、韭菜，也只能依靠菜販子挑上山，售價極其昂貴，山民們想吃這些家常菜，也成了奢望。

    現在，美國明尼蘇達州生活著一個特殊群體，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雞公山美文學校校友。這些學生，向雞公山萬國文化研究會捐出了父輩當年在信陽和雞公山拍攝的100多張生活照，各階層生活落差的鏡頭震撼人心。那些衣食無著的小販，衣衫襤褸，一頭挑著孩子，一頭放著賣的東西，苦難狀況讓人看著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