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與名妓李師師有過一段不解之緣,八百多年來一直是騷人墨客的熱門話題。一代名妓李師師是汴京人,生于一個甕牖繩樞之家,母親因生她難產(chǎn)而死,父親無力續(xù)弦,只能撫孤度日。因怕女兒夭折,便把她舍往佛寺,取名師師。“為佛弟子者,俗呼為師,故名之曰師師。”師師4歲時其父王寅犯罪死于獄中,師師孤苦無依,被一個姓李的娼妓收養(yǎng),遂改姓李。十幾年之后,師師不但出落得亭亭玉立,柔花多姿,而且歌喉婉轉(zhuǎn),擅長度曲,成了京師紅極一時的歌妓,引起了風(fēng)流天子宋徽宗的注意。
宋徽宗喜歡微服狎妓,他扮作客商,化名趙乙,來找李師師。李師師起初只當(dāng)他是一名普通嫖客,因而態(tài)度冷淡,后來知道徽宗是當(dāng)今天子,自然樂于攀龍附鳳,侍候君王。佳期如夢,柔情似水,“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宋徽宗對李師師情有獨鐘,視六宮粉黛皆如糞土了。
麻煩的是,李師師已名花有主,羅敷有夫。她的夫婿賈奕雖然官職低微,但也是朝廷命官,自然不甘當(dāng)縮頭烏龜,便寫了一首《南鄉(xiāng)子》,抒發(fā)自己的不滿:
閑步小樓前,見個佳人貌類仙,暗想圣情渾似夢,追歡。執(zhí)手蘭房恣意,一夜說盟言。滿掬沉檀噴瑞煙,報道早朝歸去晚回鑾,留下鮫綃當(dāng)宿錢。
鮫綃者,手帕也,“留下鮫綃當(dāng)宿錢”是說宋徽宗臨走時留下一方手帕當(dāng)作嫖資。李師師見這首詞譏諷天子,不禁大驚,剛把詞放入妝盒內(nèi),忽見太尉高俅來到,見有生人在李師師處,不由分說,便把賈奕綁了,送往大理寺獄中。幸虧師師的養(yǎng)母李媽媽挺身相救,說賈奕是李師師的哥哥,一向在西京洛陽居住,今日來探望妹妹,高俅這才無話。賈奕憤懣不平,又寫了一首詞:
愁愁復(fù)愁愁,意氣難留。情脈脈,思悠悠,江淹足恨,宋玉悲秋。西風(fēng)穿破牖,明月照南樓,易得兩眉?xì)w恨,難忘滿眼新愁。算來天下人煩惱,都在我心頭。
這兩首詞很快傳入宮中,宋徽宗讀到“留下鮫綃當(dāng)宿錢”一句時,不禁勃然大怒,要將賈奕斬首,并夷滅三族,多虧諫官張?zhí)煊X說情,才免去死罪,貶往瘴癘之鄉(xiāng)廣南瓊州(海南省瓊山縣東南)。
李師師與曾任大晟府提舉官(國家音樂機(jī)構(gòu)的長官)的詞人周邦彥相識,兩人時相過從。一日,周邦彥正在師師家中,忽報徽宗駕到,周邦彥躲避不及,只得藏匿床下。徽宗拿著幾個橙子,說是江南剛剛進(jìn)來,送給師師嘗鮮,二人對坐閑話。周邦彥將二人談話寫成一首《少年游》:
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diào)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露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此詞上半闋寫徽宗與師師共享新橙,錦帳內(nèi)獸形的銅香爐內(nèi)飄出香料味,二人調(diào)笙取樂;下半闋寫師師挽留徽宗夜宿其家,情真意切。師師將此詞加譜演唱,徽宗問誰人作詞,師師答是周邦彥。徽宗被道破了隱事,惱怒不已。其時周邦彥的職務(wù)是開封府鹽稅,徽宗說他稅收未完成,職事曠廢,命人押出京城。隔了兩天,徽宗又去師師家,卻尋人不遇,便坐在那里等待。至一更時分,才見師師歸來,只見她愁眉淚睫,花憔柳悴,原來是送周邦彥去了。徽宗問周邦彥臨行時有無詞作,師師回奏說有《蘭陵王》詞,是借詠柳而賦別情者,說著唱了一遍。徽宗這才回嗔作喜,下詔召周邦彥為大晟樂正。
徽宗與李師師來往,多在京師之樊樓,其樓至今猶存。“樊樓乃豐樂樓之異名,上有御座,徽宗與李師師宴飲于此,民皆不敢登樓。”此樓在宣和年間又加高3層,共有5層,每層之間“各有飛橋欄檻,明暗相通,珠簾繡額,燈獨晃耀。”徽宗把樊樓裝飾得如此美輪美奐,以致士民皆不敢登樓,顯然是把此樓當(dāng)作藏嬌之窟,并非專門聽李師師唱歌。時人劉子翠有詩云:
梁園歌舞足風(fēng)流,美酒如刀解新愁。
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樊樓。
這里只說徽宗為欣賞歌舞而在夜闌更深時登上樊樓,不肯說出天子嫖妓這句話,但是弦外之音是非常清楚的。
樂極生悲,名花墮溷。金人攻破汴京,覆亡北宋后,大肆勒索金銀,李師師也未能幸免:“尚書省直取金銀指揮奉圣旨……趙亢奴、李師師、王仲端,曾經(jīng)祗應(yīng)倡優(yōu)之家并蕭管、袁陶……逐人,家財藉沒。”徽宗成為金人的階下囚后,師師飄零無依,“流落來浙中,士大夫猶邀之,以聽其歌。然憔悴,無復(fù)向來之態(tài)矣。”劉子翠《汴京記事》詩云:
輦轂繁華事可傷,師師重老過湖湘。
縷衣檀板無顏色,一曲當(dāng)年動帝王。
師師雖非鐘鳴鼎食之家,但食前方丈、席豐履厚是肯定的。突然間變生肘腋,一夜之間她從雍容華貴的歌女變成落魄天涯的難民,這個打擊是沉重的。一場浩劫使師師變得憔悴不堪,既沒有先前那種珠圓玉潤的歌喉,也沒有當(dāng)年那種豐姿婀娜的動人風(fēng)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