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有許多以行業(yè)、市場命名的街道,如菜市街、馬市街、柴火市街、魚市口、豆芽街……如今全都變了樣,唯獨書店街沒有大變,依然有不少書店、文具紙張店,依然透著書香,彰顯著濃厚的文化氣息……
開封書店街是條老街,太遠的不說,從清朝乾隆年間正式命名它為書店街算起,也已有了近300年的歷史,有人說它是現(xiàn)今世界上最古老的書店街,比日本東京的神田書街還早100多年。這話我信,日本很多有關(guān)文化方面的東西都是從我們中國學去的。
我對書店街情有獨鐘。說來話長,上世紀30年代我讀書的時候家住家廟街,去宋門里上學,每天上學下學最少兩趟走過整個南、北書店街,遇上中午回家吃飯的日子就要走4趟,再麻木的人對它也要留下印象。抗戰(zhàn)勝利,開封光復以后我回到開封,至解放前的幾年間,發(fā)生在書店街的幾件事,使我深印腦海終身難忘……
自從和“品讀開封”結(jié)緣以來,我老早就想寫書店街,但這樣一條有品位的街,關(guān)心它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沒等我寫完,“品讀開封”就推出了《書香古韻》和《書店街韻味何在》兩篇文章。拜讀之下,胸襟頓開,它們說出了我想說的許多話,也指出了人們對它今日情況的隱憂,提出了一些今后改進的意見,這些都很好。我想擱筆終止,但回憶的閘門一旦打開,歷歷往事——呈現(xiàn)眼前,欲擱實難,于是我調(diào)整思路,剔除重復,繼續(xù)寫了下來,主要反映新中國建立前十幾年的情況,也可以看作是一點補充吧。
一、店不在多而在精
今日南、北書店街600多米長,共有商家200多戶,其中經(jīng)營圖書和琴、棋、印、畫等文化商品的就占了120家,和60年前比,顯然是多了很多。20世紀30年代南、北書店街書店、文具紙張店、筆墨莊也就是中華書局、世界書局、廣益書局、開明書店、鮑乾元筆墨莊、邱文成筆莊、梁苑錦南紙莊、環(huán)文閣、惠昌山房等那么30多家。但能躋身在這條街上的書店,筆墨文具店都是大店、名店、精品店。用今天的話說就是這里出售的都是高檔商品。拿筆墨文具來說,北書店街北部中間向東的杏花園街,南、北書店街接口向西的徐府街東頭就有不少制筆和出售墨汁、墨錠、文具的商店和作坊。像我這類的窮學生,當年買支毛筆和墨汁什么的,都是到這些店家來買。拿書店來說,中華書局、世界書局、廣益書局以及后來的三聯(lián)書店等都是當時中國著名的大書局,開封只是它們的分支機構(gòu),它們不僅出售圖書,還經(jīng)營出版和發(fā)行叢書、雜志等多種業(yè)務。說到這里也許有人會問:“舊中國的最大書店——商務印書館,為什么不在書店街?”當然這是有原因的,開封商務印書館原來在東大街,曾多次設法想在書店街謀求店址,可是能躋身于此的商家誰也不肯相讓。后來商務印書館就在南書店街南口對過,馬道街北口與寺后街接壤處購地建館(今振河商場東頭)距離這里不遠,也可以說,它占據(jù)了書店街和馬道街兩處商機。可惜的是好景不長,抗戰(zhàn)開始以后,1938年開封淪陷,商務印書館建成沒幾年的新樓就被日本軍隊強行占用了。
20世紀30年代的南、北書店街除了書店、文具紙張、筆墨莊以外,也有不少其他商鋪,比如味莼樓飯莊,容芳照相館,王開照相館,五美德醬園等,特別是南書店街路東的晉陽豫和包耀記兩家相鄰的南貨莊,至今門面尚在,很引人注意。這兩家南貨莊制作的各式糕點,在開封很有名氣,是很多人都熟悉的。但它經(jīng)營品種多種多樣,甚至包括很多文化用品,卻不為普通群眾,特別是如我這樣的窮學生所了解。以晉陽豫為例,他經(jīng)營的筆墨紙硯、繪畫顏料、八寶印泥、泥金屏、杭金屏、開絲壽帳、鏤銅墨盒、紅木算盤等都是上好的品種;各種牌號的毛筆多是蘇州貝松泉筆莊出品的上等貨色;各種香墨,應有盡有。聽人講,晉陽豫出售有一種“寶墨”,用錦緞盒裝,每盒4錠,不僅能研之寫字,還可藥用,售價昂貴,不是一般人家買得起的。我在這里說這些主要是說在這條書店街上,不論你是什么商店,也不論賣什么東西,絕大多數(shù)商家店容店貌、待人接物方面都能做到安靜、文雅,和整個街上的書香古韻保持和諧一致,讓人一走到這條街上就感覺到它濃厚的文化氛圍,感覺到它與其他商業(yè)街上喧鬧氣氛的明顯不同。
二、書店街新添了一家報館
1945年8月日本無條件投降,開封光復。南、北書店街依然舊我,沒有多大改變。只是經(jīng)過日本侵略者7年的踐踏和蹂躪,比過去冷清了不少。如果說還有什么不同的話,那就是北書店街南頭路東(今新華書店處)新添了一家報館——《中國時報》,特別引人注目。
開封是當時的河南省會,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城市人口雖僅有28萬多,但出版的報紙卻不少,除了《河南民報》外,還有《力行日報》、《中國時報》、《民權(quán)新聞》以及稍后成立的《工商日報》、《大河日報》、《正義報》、《中國晚報》等多家報紙,它們各有背景,競爭異常激烈。我所以說《中國時報》特別引人注目,除了它作為報紙和書店街的文化氛圍相吻合以外,還在于它那文字的清新和它那與眾(其他報紙)不同的言論和風格,給人以啟迪,發(fā)人以深省。
《中國時報》創(chuàng)刊于1945年10月,日出一大張,內(nèi)容有社論、國內(nèi)外消息、本省本地新聞等專欄,副刊則有“山水間”和“文學窗”兩個欄目,最初我就是從讀“山水間”連載河大稽文甫教授的《新說書》和“文學窗”連載路翎的《關(guān)于綠原》開始結(jié)識《中國時報》的。有一段時間我每天都到報社門前的閱報欄看報。有時也順便瀏覽一下社論和其他新聞,看著看著我就覺出這張報紙說的話和別的報紙上說的味道不大一樣,有明顯的民主和進步傾向。后來我知道該報發(fā)行人、社長郭海長是時任國民政府豫魯監(jiān)察使(監(jiān)察使署駐開封西大街今龍亭區(qū)政府所在地)郭仲隗的兒子。郭仲隗,字燕生,豫北人,是當時國民黨內(nèi)資深望重的一個人物,他為人正直,富正義感,以敢言直諫著稱。1943年在當時的國民參政會上他為河南人民遭受水、旱、蝗、湯4災大聲疾呼,為民請命,受到河南人民的普遍尊重和愛戴。也正是有這樣的后臺,《中國時報》才敢以這樣的面目出現(xiàn),才得以在開封生存和支撐下來。
抗戰(zhàn)期間(1942年元旦)在河南南陽出版發(fā)行的《前鋒報》(社長李靜之)于1946年末遷來開封和《中國時報》合刊,于1947年元旦開始正式改出聯(lián)合版,發(fā)行人仍為郭海長。該報一直堅持到開封第二次解放前6日(1948年10月18日)始停刊。
《中國時報》在開封書店街的存在,雖僅3年,但它對民主進步意識的傳播,給開封人民,給開封書店街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三、大逮捕——悄然在書店街進行
1946年反動派不顧全國人民的反對,悍然挑起內(nèi)戰(zhàn),大舉向解放區(qū)進攻,使全國人民再次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引起了全國人民的強烈反對,在蔣管區(qū)廣大知識界和高等學府反映更為強烈。一場全國性的反饑餓、反內(nèi)戰(zhàn)、反迫害的革命運動已近成熟,大家相約1947年6月2日一致行動,舉行大示威游行(這次全國范圍的民主運動,有人統(tǒng)稱之為“六·二”學運)。富有革命傳統(tǒng)的河南大學自然不甘后人,首先由教授會宣布罷教開始,繼之學生自治會決定罷課,互相配合,共同戰(zhàn)斗。學生自治會一方面積極籌備舉行示威游行,一方面推選代表,組織代表團赴南京請愿。5月22日游行示威和請愿代表團同時出發(fā)。代表團尚未返回,5月28日河南當局就對河南大學發(fā)動了一次大逮捕,多名學生被捕。
開封的又一次大逮捕行動是國民黨統(tǒng)治當局針對“六·二”學運有計劃布置的全國統(tǒng)一行動。這次逮捕也波及到新聞界。
1947年6月1日黎明前,大逮捕悄然在書店街《中國時報》社內(nèi)進行。這次逮捕開封新聞界共有7人被捕,其中《中國時報》就有4人,他們是梁建堂(報社經(jīng)理)、趙悔深(主筆)、孫良田(副總編輯)及李勤士(記者)。另外3個人,分別是《力行日報》總編輯王曼洛,《民權(quán)新聞》總編輯劉世民和《工商日報》編輯李君泗。他們的罪名都是“共產(chǎn)黨嫌疑犯和鼓動學潮”,臨時被羈押在當時的河南省訓團(今開封機械廠)內(nèi)。
事情發(fā)生以后,社會上議論很多,對《中國時報》4人被捕寄予很大同情。但令人奇怪的是《力行日報》與軍統(tǒng)關(guān)系密切,為什么它的總編輯王曼洛也會被捕。后來的事實表明,這件事牽涉到反動派內(nèi)部派系的權(quán)力之爭。事發(fā)次日,《力行日報》即帶頭發(fā)布開封新聞界同仁被捕的消息。并譽被捕的7人為“沙城七君子”。除《河南民報》以外其他各家報紙紛紛跟進,記者工會也因勢利導,積極奔走呼吁,據(jù)理力爭,終于促成了問題的解決,7人被關(guān)押10天后于6月11日被釋。
這樣一場荒唐而丑陋的表演讓更多的市民看清了“中國應該向何處去”的方向。在這以后的日子里《中國時報》照常出版,訂報和擁在書店街報社門前看報的人更多了。
全國解放后,郭仲隗拒不赴臺,留在大陸,曾任河南省政府參事室參事,《中國時報》社長郭海長曾任民革河南省委員會主任委員,原《前鋒報》社長李靜之曾任河南省政協(xié)委員、常委。
結(jié)束語
一條商業(yè)街的頹敗與繁榮和經(jīng)營者的文化理念緊緊相連,息息相關(guān)。有什么樣的文化理念、氛圍,就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經(jīng)營策略和方式。書店街注定需要的是文雅、安靜、書香和古韻,而不是表面的喧鬧與浮躁。我們回顧歷史也正是為了如何發(fā)展未來。隨著書店街周圍環(huán)境的變化和改造,書店街在開封鼓樓商圈中如何融入更多的新的文化內(nèi)涵,擺正自己的位置,保持書店街的本色不變,不但是書店街全體商戶應該思考的問題,也應該是全體開封人應該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