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一柱礙云低,破暗功同日月齊。……文焰逼人高萬丈,倒提鐵筆向天題。”這是元代詩人馮子振贊美開封鐵塔的著名詩句。
我站在鐵塔之下,目光沿著鐵色琉璃磚的塔身直視蒼穹,藍天恰如一幅闊大無垠的彩箋,鐵塔酷似一支如椽巨筆,在蒼茫時空中書寫著肉眼不可得見的文字。
鐵塔并非鐵鑄,卻勝似鐵鑄。近千年來,它就這樣櫛風沐雨,傲然挺立于天地之間,經雷轟電擊而不毀,遭水淹風摧而不坍,遇地震戰火而不垮,真正的巋然不動,這是建筑史上的奇跡,這是人類智慧的結晶。
開封,城市不大名氣大,古名汴梁、東京,是中國六大古都之一,人稱“十朝都會”。她的鼎盛時期應為北宋,當時人口超百萬,其繁華景象,有舉世聞名的《清明上河圖》佐證。數千年來,黃河水滋潤著這方土地,黃河水也摧殘著這方土地。黃河每決堤一次,便用泥沙把這古城覆蓋一次,不屈的人們在舊城上面造新城,形成了“城摞城”的奇特格局。考古發現,周王府蕭墻下壓的是金皇宮城墻,宋內城墻下壓著的是唐汴州城城墻。因此,開封的許多古跡,已深埋地下,地面建筑,很多是復制、仿制的東西。而鐵塔,則是為數不多的原始文物之一。
據史料記載,鐵塔的前身是一座木塔,八角形,十三層,高達一百二十米,僅這高度便可想見當年的雄姿了!當時這塔建在開寶寺福勝院內,故名“福勝塔”。古塔大都與佛教相關,“福勝塔”也不例外。當年此塔上安千佛萬菩薩,下奉阿育王佛舍利。木塔初成,身傾西北,斜得厲害,世人多不解,以為是建筑失誤。設計大師喻浩說,京師地平無山而多西北風,吹不到百年這塔身就正了。可惜,木塔從公元982年建成,到1055年(也有資料稱是1047年)就被雷擊而焚毀了。從建到毀,不足百年,未能驗證西北風的“功力”,卻給后人留下了一團不解之謎:供奉菩薩的佛塔,卻為何反遭菩薩的摧毀呢?可見,佛和菩薩以及供奉他們的寶塔,都是人造的,是人們的一廂情愿,雷電不認這個賬,誰違背它的意志,它就要打擊誰。今天看來,一根避雷針,勝燒萬炷香!
俗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木塔毀了,人們就建鐵塔。當然,這座鐵塔用料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鑄鐵,而是鐵色琉璃磚。用磚砌五十多米高的塔,設計上非同小可。支撐鐵塔的力量核心是塔心柱,各種外壁磚瓦構件均與塔心柱緊密扣接,渾然一體,形成了強有力的抗震體系,這在九百多年前,是一個了不起的科學設計。
塔身外鑲幾十種花紋磚,飛天、麒麟、坐佛、菩薩、獅子、伎樂、花卉都有。頂上嵌著一只葫蘆式的銅質大寶珠,遠遠看去,就像出家人戴著莊嚴的僧帽。塔身的窗子設計也很別致,有明窗和盲窗兩種,明窗每層一只,一層在北,二層在南,三層在西,四層在東,依次類推,直至最高層。所謂盲窗,其實是打不開的窗模。當年,這塔是汴京的一大重要景點,名為“鐵塔行云”。登塔遠眺,黃河如帶,大地似錦。但如今看來,五十多米高的建筑物已不算高了。
還有一個傳說,鐵塔下為一泉眼,與大海相通,人稱海眼。倘海水自此眼涌出,即要淹沒開封。故建此塔于海眼之上,以鎮水患。聯想起當年塔身傾向西北為迎擊風吹,而塔基又鎮海眼而防水患,可見此塔還是開封的“風水”寶塔呢!
然而,風水好壞并不取決于選址。盡管有“天下第一塔”鎮守開封,開封仍免不了經災歷難。有時,人禍更比天災兇惡。明末李自成起義,率軍攻打開封,明朝巡按竟然扒開黃河大堤,企圖淹沒起義軍,結果把開封城淹成一片廢墟。包括鐵塔的基座,也沒入了黃河水沖來的泥沙之中。如今的黃河,高懸于開封城區地面十米之上,開封人時刻不敢掉以輕心,許多標志性建筑都相當于防洪警示標志。比如在鐵塔公園,溝渠縱橫,讓人一看就覺得這里有一套相當完備的排澇體系,更為明顯的標志是,塔基之南,有一方牌匾,上書“天下第一塔”,這匾安放得十分奇特,造型是由一條鰲魚銜著,或者說是將碑石整個兒堵在鰲魚嘴里的。這又讓人聯想到鐵塔鎮海眼的說法,可見開封人提防水患的意識多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