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扮演的角色舉足輕重,而有水之處,必有橋的身影相伴。江南水鄉的橋,溫婉身姿如同宣紙之上的寫意勾勒;山林溪流的橋,古樸簡約仿佛天地之間的清音雅樂;險峻峽谷的橋,飛龍走蛇就像潑墨時的豪情揮灑。
自古以來的橋,滲透了代代傳承的多少智慧。中國古橋,從“梁”而來。古代的信史或詩歌中多現“梁”的記載。壘石培土,絕水為梁,或架木跨水,過河而不濕足濡衣。《竹書紀年》中記錄了周穆王時“以黿為梁”的做法,現今在我國一些山區和景區園林中還有類似的橋式。這種原始跨河橋雖可達到跨河越谷的目的,卻并不具備橋梁的本質——架空飛越。之后隨著鐵器的廣泛應用,為豐富橋梁的建造材料準備了工具,促進了橋梁工藝的發展。
中國江河流域面積在1000平方公里以上的水系達1500多條。秦嶺、淮河以南,河流密如蛛網,而道路必須依賴橋梁作為聯系手段,橋梁直接關系到道路的通塞,關系著民族的健康繁衍。為滿足不斷增長的功能需求,橋梁技術不斷進步,一方面深水技術不斷發展,另一方面橋的形式越發多元,使得在深水中建設長橋成為可能。
中國古代已經具備了各種橋式,包括梁、拱、索、浮。那時的橋梁建設者們科學地利用竹、藤、木、石和人工冶煉的鑄鐵或鍛鐵等,發揮材料的特長,根據豐富的成敗經驗,因時、因地制宜地衍變出多姿多彩的橋梁。
值得世人稱道的古代橋型,除了以趙州橋為代表的敞肩式石拱橋外,還有以北宋東京汴梁虹橋為代表的橋型。這是一種斜撐懸臂梁橋的變種,可惜這個橋型至今沒有一個權威科學的定義,只有一個很文學的名字——“虹橋”。現在甘肅、浙江等地還有類似橋梁遺存。不過,這種木結構橋梁比石拱橋更脆弱,汴梁虹橋即使不毀于黃河泛濫,也會因為木材腐朽而蹤影全無。
今天能留存下來的古橋,經歷了千百年考驗,在這極少部分的遺存中,多數進行了現代化的改造和修補,這就意味著真正意義上的古代橋梁已是鳳毛麟角。
侗鄉風雨橋,流行于湘鄂黔桂等地,是橋梁藝術中的獨特風景。在眾多的風雨橋中,以亭樓式的風雨橋居多,這種風雨橋于長廊頂部豎起多個寶塔式樓閣,樓閣飛檐重疊,少的有三層,多的達五層。橋身莊重巍峨,如巨龍臥江,氣吞山河,十分壯觀。橋面兩側有精致的欄桿和長椅,可供人們憩息,既是行人過往歇腳之處,也是迎賓場所。各地的風雨橋以杉木為主要建筑材料,建橋時,不用鐵釘,只在柱子上鑿出大小不一的孔眼,以榫銜接,斜穿直套,一絲不差。坐在風雨橋的長椅上,看流水蜿蜒,田園耕作,別有一番情趣。
橋梁的跨越特性,要求橋梁自身要有輕捷的結構。在工業革命之前,橋梁無法擺脫建筑材料的厚重,只能在結構上努力減輕和調整。隨著對橋梁跨越能力的要求不斷提升,橋梁的堅實耐用和減輕自重成為一對矛盾。
古代橋梁多以木、石為料,為了解決石材的自重問題,發明了“拱”,使得建筑大跨徑石橋成為可能。但是,拱橋的大跨徑是以犧牲其整體性為代價的,整體性的減弱勢必降低橋梁的穩定性和堅固程度。拱橋用于支撐自身重量和荷載的是拱券,支撐拱券的是兩岸的橋臺,橋臺的穩定性決定著橋梁的穩定性。在河水的長年沖刷下,所有的橋臺都會發生位移、塌陷,理論上講,所有石拱橋都不會長久,更不用說地震、洪水對橋梁的毀滅性破壞。
有“曠世佳構”之稱的趙州橋,能屹立至今,一方面有其設計水準高、建造質量好的原因,另一方面,它免遭自然災害破壞的偶然性可能是最重要的原因。許多建筑質量同樣優秀的橋梁,因為沒有趙州橋那樣幸運而灰飛煙滅。興盛于唐宋時期江南的薄墩聯拱橋也是由于同樣原因現存很少,現在能看到的大部分是在明清時期甚至更近的時間內作過重大修整的,有的則是“仿其舊制”重建的新橋。
除了自然客觀環境的原因,橋梁被毀壞的另一個原因是戰爭,古今中外皆然,毋庸贅述。較近的例子就有茅以升先生為了抗日,親手炸毀自己的杰作——錢塘江大橋。
橋梁保護是個世界性的難題,橋梁結構的特殊性、功能性,導致橋梁總是以相對脆弱的自身,直面相對危險的自然環境。而橋的意義,則在歷史文化的進程中不斷被豐富著。提到橋,不再是簡單的過河工具,它成了“連接”的代名詞,是人與人之間交流的通道,是國與國之間交往的象征。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從古到今,橋與人們的生活是如此密不可分。“長橋臥波,未云何龍”“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在文人雅士的筆下,橋的意象激發了穿越時空的想象。橋里有數不清的故事與記憶,一座橋,能幫你讀懂一方水土一方人的文化內涵。古橋之美,不僅在其功能和造型,也因其在長久的生活中,早已演化成中華文化圖譜中最美的一道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