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式房屋復原圖
提到古埃及文明,人們馬上會想到雄偉的金字塔和神廟。自上世紀初的埃及考古“大探險”時期開始,考古學家們就長期專注于發掘令人驚嘆的建筑、獲得精美的隨葬品和破解神秘的象形文字,以致長期以來,人們對這些宏偉建筑的建設者所知甚少。法老的燦爛黃金面具炫人眼目,遮蓋了真正的古埃及文明建設者的面孔,也影響了我們對這一偉大文明的全面而深入的認知。1988年,美國古埃及研究協會(AERA)意圖改變這種局面。當時,通過研究聚落形態分析古代社會組織的聚落考古學風頭正勁,古埃及研究協會考古隊在著名的吉薩金字塔周圍地區也開始了系統的聚落調查和發掘,近30年來持續不斷,取得了引人注目的豐碩成果。
吉薩高地集中著古埃及最大規模的金字塔建筑群,其中包括原高達146.59米的胡夫金字塔,出土了胡夫太陽船和他母親霍特普特絲的鎏金家具等驚世文物。但考古隊的目的不是發掘更多寶藏,而是想解決一直讓考古學家困惑的問題:那些用230萬塊平均重量達2.5噸的巨石建造胡夫金字塔的數萬建設者們是如何被招募和組織的?又是如何在工地現場解決吃住問題的?古埃及是否如一些學者認定的,是“一個沒有城市的文明”?
1984年至1987年間,考古隊先對吉薩高地進行了田野調查和測繪,發現了采石場和運輸通道等重要線索,再循著這些線索,在胡夫金字塔著名的大獅身人面像以南約400米處,發現了龐大的當地人稱之為“烏鴉之墻”的石墻。該石墻用類似建造金字塔的巨石建造,長200米、寬10米、高10米,半掩埋于地表之下。它的發現意味著,南部地區厚厚的沙層和近代堆積物之下可能埋藏著重要的聚落遺址。
自1988年開始,考古隊在“烏鴉之墻”以南經過25年的清理、測繪和重點發掘,發現了面積達7公頃的聚落遺址。發掘顯示,“烏鴉之墻”是遺址的西北界墻。在遺址西邊和南邊也發現了界墻,推測原來整個遺址是有圍墻環護的城鎮。城鎮中央是被三條寬5.2米的街道隔開的四座結構相似的建筑。每座建筑東西長約70米,南北寬約40米,被分割成12個南北向的“長廊”。考古學家推測長廊式房屋就是金字塔建筑者的營地,每間大約可以居住40人。由房屋隔墻的厚度推測,這些房屋可能有高大的拱形頂,分上下兩層。在二號和三號長廊建筑的南端,發現有較小的房屋,可能是監管人員的居室。一些房屋內發現有大量灰燼和燒焦的墻壁,很有可能是廚房。在長廊遺跡的東部、西部和南部還發現了其他與食品加工和食物儲藏有關的遺跡,包括長廊建筑和南墻之間的大量露天面包房。
城鎮東南角有一個大型的以圍墻環護的建筑群,其中包括圓形筒倉,每個筒倉的直徑約為2.5米,大概是儲藏谷物所用。最東邊有一處由小型院落和房屋組成的建筑群。而在西城區,則發現了大型院落和房屋,房內出土了成千上萬的圖章,其中一些刻有卡拉夫和孟卡拉王統治時期的高階文官的頭銜。推測這些建筑為貴族官邸,也是行政管理中心。此外,2011年還在遺址西南部發現了一處牛畜欄以及疑似屠宰場的遺跡。
古埃及研究協會的考古隊是國際化的跨學科研究團隊。在歷次發掘中,特別注重系統地收集各類遺物以供多學科綜合研究,進而了解城鎮內居民生活的各個側面。通過對動物骨骼的研究顯示,居民們每天要消費11頭牛和30只羊,即使居民們每天只吃肉,也能滿足6000人至7000人的胃口。利用地理信息系統分析各類動物骨骼的分布情況,可以發現居住在西城區官員和警衛室內監管人員食用的肉質更為優良,但其他人的生活也不差。如果由長廊式房屋組成的建筑遺跡確為普通建設者的營區,根據古埃及文獻記載,這些建設者都應是被強制征來的。現有資料顯示,這些輪流服役的勞動者們的營養狀況比我們以往想象的要好,并不是像大家一般認為的受到虐待。
對發掘出土的木炭和陶器的分析,則使我們對該城鎮的功能有了進一步的了解。根據木炭遺存進行的樹種鑒定表明,當時很可能從黎巴嫩和地中海東部進口大批杉木、松木和橡木。這些珍貴木材一定相當充足,以至于可以被用來當作柴燒。發掘中還發現了橄欖木及利凡特風格的盛裝橄欖油的陶器,這是古埃及從利凡特地區進口橄欖油的最早證據。這些只有在顯微鏡下才能被辨別的貴重進口產品,充分證明吉薩曾經是尼羅河上重要的貿易口岸,向北可以獲得來自地中海東部港口的貨物,向南則可以進口阿斯旺和努比亞地區的產品。一些考古學家因此提出了另一個可能,即這個城鎮是一個貿易集散地,長廊式房間組成的建筑是儲藏室,兼作探險遠征軍的精銳部隊或是王室護衛隊的營房。
上述重要發現第一次為研究者提供了大量古埃及文明建設者的珍貴信息,描繪了古埃及城鎮的真實圖畫,為古埃及文明研究開拓了新領域,提供了新視角。歷次調查和發掘積累的大量資料正在整理和深入分析中,并會逐步發表,這將推動歷時百余年的埃及學進入“后金字塔時代”,由關注國王、關注珍寶轉向關注更豐富的社會生活。作者:李新偉(原標題:古埃及文明的建設者——吉薩金字塔聚落考古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