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陳徑舟 邊思瑋
1978年,在北京玉器廠將綠松石雕技藝學成之后,袁嘉騏返回自己的原單位——湖北省工藝美術廠,制作了兩件綠松石雕(玉雕的一類)。第一件作品,他日夜不停地制作,花了4個月的時間,賣了2.5萬元;第二件作品,為避免干擾,他把自己關在一個小屋子里,埋頭雕了一年多,香港友人開出100萬美元的高價想要收購它。那年,袁嘉騏23歲,月工資僅30多元。
“現在,許多玉器產品的制作時間短多了。一個電腦雕刻的玉牌,10多分鐘就能出爐,可謂‘電腦牌’滿天飛。”談到如今的玉雕市場,袁嘉騏頗有些無奈地說,用機械代替人工,雕刻出的產品還更精細。
“現代技術的運用,確實在業內有不少爭議。作為一般性的玉器商品,機械化生產本無可厚非,但僅限于玉佩這樣的小件器物。作為收藏的高端玉器,有其復雜的工藝,需要藝人精心雕琢,而這是機器難以做到的。”如今已是綠松石雕省級代表性傳承人的袁嘉騏認為,對于現代技術在非遺生產性保護中的運用不能一味排斥,現代技術解決了以往手工存在的某些缺陷和短板,節約了人工成本,有其存在的價值。他說,“時代在發展,現在的生產不可能完全停留在原始的技藝上,還應適時而變。”
袁嘉騏認為,現代的工具和技術僅僅是打造作品、提高技藝的手段,非遺傳承的內核更多的是傳統的文化和藝術。因此,在現有的人生履歷中,他對在校學藝的時光最為珍視,“玉雕是一門藝術,很感激能在學校接受專業的美學教育,要不然,我現在頂多就是個匠人。”
對比玉雕,現代技術、機械生產對黃梅挑花、漢繡等傳統美術項目的沖擊更大。
“這是什么挑花呀,明明就是十字繡嘛!”不了解黃梅挑花的顧客在第一次見到黃梅挑花作品時總會發出這樣的質疑。從表面看來,黃梅挑花的構圖和形式確實有些類似當下流行的十字繡,然而和十字繡在網格布上機械挑制不同,黃梅挑花是在傳統土布上依照傳承下來的針法挑出各種圖案。兩者的區別從作品背面看尤為突出:十字繡不講究規律,往往疙疙瘩瘩,而黃梅挑花從背后看也依然是一幅工藝品。
因此,黃梅挑花的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石九梅及其家人、徒弟面對這些顧客第一件事就是解釋、澄清和比較,直到顧客恍然大悟。然而,僅僅靠有限的行內人來宣傳遠遠不夠,黃梅挑花珍貴的手工價值、工藝難度和藝術性在市場上很難得到全面體現,作品的市場價格常常被類似的機械化產品沖擊,遠遠低于其本應具有的價值。
漢繡更是如此!省級代表性傳承人黃春萍透露,現在景區內銷售的漢繡產品多是機繡,手工制作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產量和那么低的價格。
“機繡產品的存在,對我們確實有很大沖擊。手工刺繡,不論是學藝還是創作都極為艱辛。如果商家用機械代替手工,采用流水線生產,把產品價格壓得很低,我們這些捍衛傳統的手工藝人的產品必然會受到擠壓。”從事專業刺繡超過30年的黃春萍,在為漢繡迎來春天而欣喜的同時,也不免有些顧慮。
對于現代技術在漢繡中的使用,黃春萍認為,非遺保護注重傳統、原生態的傳承,但并非一成不變,可以在傳統技藝的基礎上有所變化和發展,所以借用現代技術是可取的,但一定要把握度。
“非遺在生產性保護過程中,不能一味地與新技術‘絕緣’。但在制作過程中,也不能全部依賴新技術,只能利用它協助完成部分工序。不能拋棄傳統的手工技藝,進而將非遺項目的本真性丟失。”黃春萍認為,漢繡需經歷“以針代筆、以線代色”的人工創作過程,如果沒有這個過程,就談不上非遺產品,更難說是藝術品。
這些傳承人的想法也代表了眾多非遺保護工作者的心聲:非遺項目在生產性保護過程中,可以適當地利用機械輔助制作,也可以在用料、用途、設計等方面有所創新,但是這類非遺項目必須保留本真的材料、傳統的工藝和手工制作三個核心內容,這些萬萬不能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