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為
迄今為止,在我國的考古發掘中出土了大量的貝殼質器物,由于此類材料質地堅硬、易于加工、制成器物后堅固耐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石器、木器類工具的缺陷和不足,而在漁獵經濟尚占重要地位的遠古社會,這種原料又得之甚易,因此,自新石器時代以來,以水生貝殼質材料為原料加工而成的各種“貝器”不斷地走向興盛,到了我國夏商周時期更是進入了鼎盛期,尤其是在春秋以前的我國古文化遺址中,這類器物往往占有很高比例,大量出現于人們日常所用的生產工具、生活用具、兵器和裝飾品等領域中,器形制作也越發規范、精美,直到鐵器被廣泛推廣的戰國時期才逐漸退出生產工具領域。
牡蠣器不同于一般蚌器
牡蠣器,顧名思義就是以牡蠣殼為原料制作而成的器具,作為一種材質相對特殊的器物,這種器物在我國的考古發掘中并不多見,一般僅見于我國沿海地區的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址中,屬于典型的“貝丘文化”遺存,具有突出的海洋文化特性,其中以福建曇石山文化類型遺址出土的史前牡蠣器最為典型和兼具代表性。
據考古發現,我國古代的貝器主要是用蚌類的殼制成,所以通常又叫做“蚌器”,但由于此類器物形制繁雜,器形較小,又多為一般日常用品,長期以來并未引起人們足夠的重視和關注,更缺乏對其全面、系統、深入的研究和認識。而在以往有關福建曇石山遺址的發掘簡報和報告中,也曾把這種用牡蠣殼制作的器具統稱為“蚌器”。不過,牡蠣雖與蚌同屬軟體貝類,但兩者的生活習性和形狀卻截然不同,蚌屬淡水貝類,生活在江河湖的水底,而牡蠣則是常見的海洋貝類動物,屬淺海貝類。牡蠣體形多變化,多呈三角形,殼上有許多類似樹木年輪的弧圈,每年生長一圈,通過數這些弧圈,可知其年齡,它用一扇貝殼固定在巖石或其他外物上,通常是一扇稍大、稍凹,另一扇則略小、略平;因此,把牡蠣殼制作的器具也稱為“蚌器”顯然是不妥的。
牡蠣器如何做成的
目前,考古發掘出土的牡蠣器的器物類型主要有鏟、刀、耜和雙肩器等。牡蠣鏟的器形呈三角形、梯形或長方形,有的在器身中部穿雙孔或四孔。牡蠣刀的器形呈梯形、長方形、橢圓形或半月形,器身多穿有對稱雙孔。牡蠣耜的器形整體略呈三角形或梯形,有的在器身上部穿雙孔。雙肩器的器形呈扁長圓形,平背,有雙肩。以福建曇石山文化遺址出土的史前牡蠣器為例,考古資料證明,這些牡蠣器均系利用一種生長年齡在4年至5年左右的長牡蠣殼(俗稱“草鞋蠣”),經簡單敲砸去除表面突出鈣質附著物,再于兩側及頂端粗磨加工、刃部精磨鋒利,有些還在器身施以穿孔制作而成。
生產工具還是裝飾物?
關于這些鏟、刀、耜等牡蠣器的具體用途,長期以來學界通常認為是同收割農作物有關的生產工具,不過,也有人認為是一種裝飾品。但仔細觀察,它有使用痕跡,而且刃部頗鋒利,似為一種刮削用的工具,因此,還有人認為其應是刮削器。其實,“耜”在我國古代很多文獻中早有記載,且通常與另一種生產工具“耒”并稱為“耒耜”,是重要的農耕用具。考古發現證明我國古代也確實存在過“耜耕農業”階段,而且“耒耜”的使用年代也相當長久,直到商周時期還是重要的挖土工具,直到三國以后,這種工具才逐漸退出歷史舞臺。
然而,在福建曇石山文化遺址的歷次考古發掘中均未發現有關水稻等農作物種植的確切證據,從該遺址出土的石、骨等生產工具看,基本都是石鏃、網墜、石矛和骨角器等小型工具,且加工粗糙,多為局部磨制,通體磨光者甚少,可以看出,漁獵和采集在當時曇石山人的日常生活和經濟結構中仍然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人們的食物來源仍然主要依靠捕撈、采集和狩獵。因此,這些牡蠣器的主要用途并非農業生產,而是適用于漁獵捕撈、山地挖掘及淺海灘涂采集貝類作業的一種獨具材質風格和區域特色的砍砸、刮削和挖掘工具。
最早牡蠣器在河姆渡文化遺址中
牡蠣器作為一種取材相對特殊的器具,目前在我國的新石器時代考古中發現較少,所以關于它的起源僅從質地上很難展開深入研究。而從器形上看,福建曇石山文化遺址(距今約四五千年)出土的這些牡蠣鏟和耜與同屬新石器時代海洋性文化、但年代更早的浙江河姆渡文化遺址(距今約六七千年)出土的骨耜非常接近,有的在平面形制、鉆孔位置及樣式上幾乎完全一致,甚至有些牡蠣刀也能夠在河姆渡遺址出土的石刀中找到原型,因此,浙江河姆渡文化遺址或為這些牡蠣器的最早起源地。
對生活在我國東南沿海地區的先民而言,貝殼類生物影響和滲透到人們生活的各個方面,福建曇石山遺址歷次發掘出土的大量貝殼堆積足以說明貝類是當時先民的重要食物來源,這些食用后的貝殼經長年堆積,形成了今天獨具特色的“貝丘文化”,從而也印證了《逸周書·王會解》中“東越海蛤”的歷史記載。尤其是在曇石山遺址第6次考古發掘中發現的19座灰坑和20多座墓葬中,有的灰坑內幾乎全是蛤蜊殼,可謂名副其實的貝丘遺址,并且此時的曇石山先民已懂得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的道理,他們把食用后的一些個體較大的貝殼,特別是長牡蠣殼,加工成各種器具,但可看出這些牡蠣器大都加工粗糙、制作工藝也相對落后,與浙江河姆渡文化發達的骨器、木器等相比,農耕痕跡不甚明顯,農業發展還處在較低水平,仍然徘徊在最原始的初級階段。
(作者系福建省曇石山遺址博物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