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貴平
最近在論壇和微博上,網友搞了個“坑爹地名更改”大盤點,吐槽那些奇奇怪怪的“改名運動”。
大伙拋出的磚頭是,一些地方出于旅游開發、攀附名人、“祈福避邪”、行政區域規劃變更等原因,隨意改動自己城市的名稱,于是貌似洋氣的新地名、怪地名粉墨登場,而千百年來許多蘊含人文韻味、精神圖騰的老地名,則被擠出歷史舞臺。
地名涂鴉,亂象迭出,一如你朋友圈每天冒出的奇葩分享——一九九四年湖南大庸市更名為張家界市,二〇一〇年一月,其主景南天一柱被改名為《阿凡達》哈利路亞山;云南中甸縣為靠向英國作家詹姆斯·希爾頓筆下永恒寧靜之地“香格里拉”,二〇〇二年更名為香格里拉縣,二〇一五年又“晉級”香格里拉市;湖北襄陽鎮一九五〇年與樊城鎮合并后改名襄樊市,二〇一〇年又改回襄陽市。
躍躍欲試動議的還有:貴州仁懷市擬改為“茅臺市”;貴州水城縣擬改為“夜郎市”;河南鹿邑縣擬改為“老子縣”;江蘇駱馬湖因諧音“落馬”不“吉利”,擬改成“上馬湖”。有的地方雖未改名,卻大打“名人故里”品牌,曹操故里、墨子故里、徐福故里,甚至西門慶故里……“好”地名仿佛成了搖錢樹,也像廣場上擺放的鮮花時時被“中國大媽”盯著要哄搶一樣。
知道什么叫傻傻分不清了。
知道為什么有人說,地名也跟歷史一樣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早上梳個羊角辮兒,晚上弄個殺馬特。
你當然可以把湯姆·克魯斯喊成阿湯哥,但你不可以把馬云喊成馬勻;你如果那樣喊,就會有律師找你喝咖啡,因為后者可能是個賣榴蓮的。
我們生長生活之地的名字,是記錄歷史文化的活化石,應該對她懷有儀式般的尊重,不能輕率地改來改去,就像你不能把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改成《小鮮肉軟妹子森林約愛》,把魯本斯《銀河的起源》改成《一個胖女人在喂奶》一樣。
地名,記錄了人類探索世界和自我的輝煌,都有著豐富的歷史、地理、經濟、民族、社會等科學內涵,它有時候就是一個地方的文化名片。
比如,四川是一個地名文化資源的富礦,每個地區都有大量流傳久遠的地名故事,相當多的城市還有著深厚的古典文學內涵。成都,作為中國首批歷史文化名城,地名故事更是妙趣橫生,它們長期“活”在老百姓的口口相傳中。你讀了“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就會想起浣花溪的迷人風采。你可能知道九如村得名于《詩經》,“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南山之壽,如松柏之茂……”詩中連用九個“如”字,表達了取名人福壽延綿的意愿。你經常去喝啤酒經過的猛追灣,蘊藏一個“大慈寺武僧追殺張獻忠”的驚險傳說……至于成都平原歷來被稱作“天府之國”的贊語,也總讓你想起諸葛丞相《隆中對》里對“天府”的那一番生動評述。
回到地名更改的話題,其實,成都的許多地名也不是“從一而終”,也在一些朝代更名過。這樣的例子同樣不勝枚舉。但往往是,涅槃新生的地名,一如醇香美酒,多有點睛之筆,成就最終經典——萬年場、營門口、花牌坊、浣花溪、琴臺路、九里堤、水井坊、將軍碑……名地兩頭,文化牽線,歷史作橋,或幽默風趣,令人會心一笑;或哀婉幽怨,令人唏噓不已;或氣勢恢弘,令人蕩氣回腸;或優美動人,令人心馳神往……
這些經典更名,不是見異思遷圖一時之快的雕蟲小技,而是敬畏歷史化腐朽為神奇的大手筆,它不像今天哪個明星離婚、明天哪只股票漲跌那般雞零狗碎,它們如呼吸般鮮活地吐納于百姓的口碑并延續下去,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