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孺何以“下陳蕃之榻”
2013/6/17 14:55:14 點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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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世才子王勃的千古名篇《滕王閣序》,僅一句“人杰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更使陳番、徐孺千古流芳。徐孺何以“下陳蕃之榻”?事情還得從陳蕃說起。
陳蕃,字仲舉,汝南輿興人,它是有漢一代名臣。史載陳蕃少時獨居一室而院內齷齪,他父親的朋友薛勤批評他:“孺子何不灑掃以待賓客?”陳蕃答道:“大丈夫處世,當掃天下,安事一屋乎?”陳蕃20歲舉孝廉入仕,拜為郎中,以母病故,棄官守喪。三年后,任刺史周景別駕從事,以諫諍不納棄去。公府舉為方正,未就。后以太尉李固舉薦,征拜議郎,再遷為樂安太守。
在樂安任上,漢順帝之妻梁皇后的哥哥、時任大將軍的梁冀叫人送信給陳蕃,讓陳蕃為他辦事。陳蕃拒而不見,信使便假傳大將軍求見。陳蕃大怒,竟用皮鞭將信使打死,由此,天下盛傳“不畏強權陳仲舉”的美名。不過此舉的代價是被貶到修武縣(今河南修武)做縣令。不久,當朝重臣李膺到青州(今山東)做刺史,平日貪賄作惡的官員棄官而逃,而“蕃獨以清績留”。
沒過多久,漢順帝再次起用陳蕃,拜為尚書。當時天下暴亂蜂起,朝中大臣大多主張武力鎮壓,陳蕃卻上疏請求整頓吏治,嚴懲“在政失和、侵暴百姓”之官吏,“更選清賢奉公之人,能頒宣法令、情在愛惠者……當擇善而授之,簡惡而去之”。因忤權宦,出為豫章(南昌)太守。
陳蕃深知人才對國家的重要性,在做尚書令時就力薦天下名士。這些人包括南昌人徐孺子、平陵人韋著、汝南人袁閎、陽翟人李曇、安陽人魏桓等,盡管他所薦之人大都不愿給出仕。陳蕃一生不喜應酬,更不招待賓客,只與徐孺子過從甚密。陳蕃來到南昌,經常約請徐孺子促膝長談,每次相見都忘了時間。為此,陳蕃特意給徐孺子準備了一張臥榻,讓他過夜。等徐孺子一走,陳蕃就把臥榻懸掛起來,直到徐孺再來,才又放下。
說到這里,我們該說說徐孺了。
徐孺(97-168)名稚(又作稺、穉,本義是幼禾,引申為小,“人年小者為稚,物幼小者亦為稚”),字孺子。因稱名不敬,稱字則不合駢偶,王勃就省去“子”字。徐孺子是豐城市白土鎮隱溪村人。他自幼聰穎好學,十五歲時受業于經學名師唐檀,兼通天文、歷算。朝廷屢次征召,均以宦官當權、官場腐敗,不愿同流合污,而在民間設帳講學,清談論道,自食其力,時稱“南州高士”。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鞏在《徐孺子祠堂記》里說:“孺子嘗謂郭林宗曰:‘大木將顛,非一繩所維,何為棲棲不皇(遑)寧處?’此其意亦非自足于丘壑,遺世而不顧者也。”意思是徐孺子做隱士,不是因為想自得于山林之樂而棄世不顧,而是看到大廈將傾,非一人之力所能支,沒有必要為維持早已“失其操柄,紀綱大壞”的劉家季世而“棲棲不皇寧處”。
徐孺子聰穎異常,兩則故事人多傳為美談。九歲時的一天晚上,徐孺子與大家一起在月下嬉戲,有人問他:“如果月亮上什么也沒有,是不是會更明亮呢?”(若令月中無物,當極明邪?)徐孺子當即回答:“不對。這就像人的眼睛中有瞳仁一樣,沒有瞳仁,眼睛是不會亮的。”(不然。譬如人眼中有瞳子,無此必不明。)這話在現在看來只覺可笑,但在當時,卻不失機敏。十一歲那年,徐孺子與太原郭林宗游,來到林宗家。林宗對他說,我家庭院里有一棵樹,我要砍了它。因為宅院像一個口,木在口中,是個“困”字,不吉利(為宅之法,正如方口,口中有木,困字不祥)。徐孺子說:“宅院像口,人在口中,豈不成了‘囚’字(為宅之法,正如方口,口中有人,囚字何殊?)?”
徐孺子窮而不喪其志,貧而不失其禮,史稱其“清妙高時,超世絕俗”。他先后為賢達舉薦,雖不就職,但在這些人死后,卻不遠千里前去吊喪。沈從文先生就說過這樣一個故事:江夏黃(瓊)公死了,徐孺子要去吊唁,可憐沒有盤纏。徐孺子就帶著一套家伙,一路上為人磨鏡子討口飯吃。大家知道,漢代用的是銅鏡,用來正衣冠的。高士磨鏡,正人衣冠,這個故事實在別有一番意趣,難怪沈從文先生津津樂道。
說起徐孺子與郭宗林、黃瓊的交往,不得不作點補充。先前黃瓊在家授徒時,徐孺子常去訪談經義,及黃瓊仕途顯達,徐孺子就不再上他的門了,即使黃瓊派人請他他也不去。黃瓊在太尉任上一再舉薦,徐孺子也未應征。直到瓊死(黃瓊生前曾任司空、司徒、太尉、大司農等職,卒年七十九,贈車騎將軍,謚曰忠侯),才去吊喪。郭林宗“隱不違親,貞不絕俗;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范滂語),也是一代名士。母親逝世,林宗“悲戚過甚,竟至嘔血,杖而后起”,而徐孺子往吊,徑往墓前獻上一束青草就不告而別。林宗看見那束青草,感慨地說:“這又是徐孺子所為!《詩經》有云:‘生芻一束,其人如玉。’我有何德,足以當此?”有人認為,徐孺子是借草寓意,勸郭林宗蟄居空谷,毋為仕途羈縻。
中國有句古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郭林宗名泰,家世貧賤,早年喪父。母親想讓他到縣衙中找個差事,他不以為然,說:“大丈夫焉能處斗筲之役乎!”他立志要做一番大事業,找名師,苦學習:“三年業畢,博通墳籍。善談論,美音制。”當時有個叫李膺的,是名士之魁,見了郭泰,“大奇之,遂相友善”,由此名震京師。后來郭泰回鄉,名士車數千輛送至河上,“唯與李膺同舟而濟”。郭泰“性明知人,好訓士類”,回鄉教書,“弟子以千數”。死時年僅42歲,吊客“二千里負笈荷擔彌路,柴車葦裝塞涂,蓋有萬數來赴”,大名士蔡邕專門為他寫了碑文,并說自己平生所作的碑文很多,都有恭維的成分在里邊,只有郭泰可以沒有愧色。
最后回頭說說陳蕃與徐孺子。
自陳蕃離開南昌,兩人沒有再見。陳蕃入京后,“將稚名登諸薦牘,又屢征不起”,徐孺子以隱士終世。而陳蕃則“屢退屢進”,“因事匡諫,往往未見施行”。他曾諫漢桓帝止狩獵,減后宮,疏“黨錮”(黨錮事件的起因是朝臣與專權的宦官爭鋒。當時以黨人領袖李膺為首的大臣在朝中失勢,宦官們以李膺、杜密、范滂等人“養太學游士,交結諸郡生徒,互相驅馳,共為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為由,誣陷他們。桓帝大怒,下詔書命各郡逮捕黨人,入獄者達200人),救名士,晚年“與竇武等謀誅宦官,事泄,為曹節等矯詔反殺,年七十馀”。《后漢書》的作者、南朝宋人范曄在評價陳蕃時說:“桓、靈之世,若陳蕃之徒,咸能樹立風聲,抗論惛俗。而驅馳崄阨之中,與刑人腐夫同朝爭衡,終取滅亡之禍者,彼非不能絜情志,違埃霧也。愍夫世士以離俗為高,而人倫莫相恤也。以遯世為非義,故屢退而不去;以仁心為己任,雖道遠而彌厲。及遭際會,協策竇武,自謂萬世一遇也。懔懔乎伊、望之業矣!功雖不終,然其信義足以攜持民心。漢世亂而不亡,百余年間,數公之力也。”陸游有一首七絕《讀陳蕃傳》說得好:“莫笑書生一卷書,唐虞事業正關渠。漢廷若有真王佐,天下何須費掃除。”作者:許國申【原標題:許國申:徐孺何以“下陳蕃之榻”】
責任編輯:C009文章來源:共識網 2012-0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