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2013年3月初,記者去河南省社科院家屬院拜訪欒星先生,《歧路燈》被埋沒兩個多世紀,在當代大放異彩,他居功至偉。
欒先生已九十高齡,身體康健,但已無法交流。
李綠園耗時三十年寫成此書,生前未被刊印,原因何在?
“除了河南刻書業不發達,最主要的原因可能在經濟方面!镀缏窡簟分袑憦堫惔蹇逃 蛾廁愇淖⑨尅罚前朔帚y一百個字,連句讀圈點包括在內。以此標準來算,小說六十余萬字,僅刻工一項就需銀五六百兩,還有木版、紙張、油墨等費用,這顯然不是以教書為生的李綠園所能措辦的。”山東師大教授杜貴晨道。
“除經濟原因外,李綠園幾個孩子都有功名,老二李遽仕宦三十余年,歷任吏部主事、江南道御史、江西督糧道等職。他致仕歸故里后,曾兩度講學于山右書院,但其本質上是個官僚,在他看來稗官野史之流的《歧路燈》不足刊刻。”中州古籍出版社原副總編張弦生先生道。
“雖無刻印,但小說寫成后,即由李綠園學生抄寫流傳,漸及豫西一帶。這種抄寫,大體是以新安縣和寶豐縣兩地為圓心向外擴散。”河南省社科院專家楊海中先生道。
《歧路燈》是生動形象的“教子弟書”,在豫西影響甚大。許多有能力之家,都樂于抄寫。1924年,新安人張青蓮著文道:“蓮自幼時,見夫吾鄉巨族,每于家塾良宵,召集書手,輾轉借抄。”李綠園七世孫李春林曾道:“昔日我鄉及附近舊家,多有請善繕書生兩席,費時十數天即謄寫一部。”
抄寫到底不易,有人想把它刊刻出來。
道光年間詩人楊淮,就是最有可能的一個,因為李綠園手稿曾在他手中。
楊李兩家經歷相似,祖籍都在新安,康熙年間落戶寶豐,兩家都以孝行著稱。楊淮和李綠園孫子李于潢是好友,且都是清道光年間中州名詩人。
楊家世代喜藏書,至楊淮時藏書數萬卷。他利用手中資料選編了《國朝中州詩鈔》一書,選校精當,收有李綠園詩作29首,附有《李綠園小傳》,稱“李綠園又著《歧路燈》一書,歷二十年,凡數十萬言。書論譚姓之事,其父子興敗之由,歷盡歧曲,凡世之所有,幾無不包。且出以淺言絮語,口吻心情,各如其人,醒世之書也。稿流傳歸淮家,待梓”。這是關于《歧路燈》手稿唯一的記載。
但楊淮未能完成《歧路燈》付梓。楊淮之后,《歧路燈》手稿迷失。
馮友蘭兄妹力薦力推
河南現代名詩人徐玉諾,1928年親自到楊家尋求手稿,他看到:“楊家身世凋零,只留三世孀婦,與世絕緣,無法搜求。楊莊頻遭兵火,玉碎瓦中,正不可料。”
民國初年,寶豐人郝延寅曾打算印行《歧路燈》,未成。
1924年,熱心讀者張青蓮、楊懋生等人捐資,在洛陽東街清義堂石印出版了楊懋生家藏的105回抄本《歧路燈》。之后,這一抄本又交上海明善書局出版。
這兩種《歧路燈》刊刻本,均據楊懋生家藏抄本刊印,未找更多抄本?,錯訛很多,質量不精,印出后,幾乎沒有社會反響。
學術界真正注意此書,緣自馮友蘭、馮沅君兄妹。
馮友蘭是學術大家,其妹馮沅君,是著名作家,新中國第一位女一級教授。馮氏兄妹,關注此書久矣。
他們要把這顆“泥土里的珍珠”奉獻給讀者,便由馮友蘭校閱、馮沅君標點,兄妹珠聯璧合,據不同抄本?闭碜⑨專1927年北京樸社本《歧路燈》。
此書卷首,載馮友蘭序和著名學者董作賓的《李綠園傳略》。馮序是第一篇詳盡、全面、系統評介《歧路燈》的學術文章。
樸社原擬以四冊印齊《歧路燈》,第一冊(26回)發行后,引發許多學者關注。朱自清、郭紹虞都給了很高評價。
可惜因資金關系,后三冊未印行。《歧路燈》失去了一次讓世人了解自己的大好良機。
一個人·一本書·一個出版社
最終完成《歧路燈》整理工作的是欒星。
欒星(1923~),本名欒汝勛,洛陽市孟津縣人,河南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有明史研究著作多種出版。
他抗戰時就讀于河南大學文史學系,后入黨,出版有詩集《呼喚》。
新中國成立后,他在河南省文聯任創作部主任。1957年被錯劃為“右派分子”,開除黨籍,下放農村三年。1962年,被安置在河南省圖書館古籍部,從事文獻整理研究。在這里,他經眼古籍70萬卷,發現了《歧路燈》的巨大文獻和文學價值。
“他以10年時間,使用十一部校勘底本(九部手抄本以及清義堂本和樸社本),合校之下,始得全帙,并作注千余條,于俚語、方言、稱謂、名物制度及古人、古籍、歷史事件、三教九流行藏等,加以注釋,詳加考訂,頗為精審。在極艱難歲月里,完成了《歧路燈》的輯校、標點、注釋、整理、研究工作。”張弦生道。
馮友蘭也把所有手頭資料都交給了欒星,以示支持。
欒先生在《歧路燈校本序》中道:“‘文化大革命’中,我被多次抄家,辛勤羅致并據以校勘的底本,包括《綠園詩鈔》殘卷,除公藏者外,已大都被送進造紙廠。這部校本原稿,只是由于可作為我‘厚古’‘罪證’,而被存入檔案室,才幸免于難。”
1979年底,河南省成立了中州書畫社古籍編輯室(即后來的中州古籍出版社),河南省圖書館館長謝青梓,到書畫社擔任副社長。
他深知欒星為《歧路燈》付出的巨大努力,決定古籍編輯室出的第一本書就是《歧路燈》。編輯室先后有牟彬、徐澄平、孫徹和張弦生四位編輯去拜訪欒先生。
欒星告訴編輯,手稿還在姚雪垠處。“我們就從欒先生處先借來105回的洛陽清義堂石印本和樸社的26回本分頭閱讀,交流讀后感想。”張弦生道。
大家讀后又驚又喜,認為是“挖掘了一件珍貴的文物”。
“我們能讓這部被埋沒二百多年的文學遺產重見陽光,是一件很有意義的工作。”張弦生道,他后來成為此書責任編輯。
雖決定出版,但思想解放不夠,有些人建議內部發行。
“我們與欒先生商談出版計劃的第二天,人民文學出版社也給欒先生來信約這部稿子。它們都不怕,我們怕什么?我們下決心以一流的編校質量,公開出版此書。”張弦生道。
1980年3月份,書稿從姚雪垠處取來,編輯室開始緊張的編輯工作。
欒先生請姚先生寫了序言,請馮友蘭題寫了書名。除張弦生之外,社內還有多人都投入初審工作,逐字逐句推敲注解。
1981年1月上冊出書(版權頁記載為1980年12月)。1982年7月,出版社又出版了欒先生輯錄的《歧路燈研究資料》。
出版引發巨大轟動
此書面世,引發轟動效應。
第一次印了40萬套,很快銷完。第二次又印12萬套,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