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老作家張一弓的新作。張一弓曾經是河南頗有名氣的新聞記者,新時期以一部《犯人李銅鐘的故事》闖入文壇,一舉奪得首屆全國優秀中篇小說一等獎,一夜之間名滿天下,是一位密切關注現實生活、有很強的社會責任意識的作家。在藝術上堅持現實主義創作方法,有思想,有生活,有操守,有追求。作品數量不多,雖不能說篇篇珠玉,但一步一個腳印,堅實沉穩,頗具大家風范。前兩年出過一部《遠去的驛站》,甚獲好評,獲中宣部頒發的“五個一工程”的優秀作品獎和新聞出版總署頒發的第六屆國家圖書獎提名獎!渡倭置婪鹜印肥抢蠘湫禄,確實是他的出新之作,無論題材、寫法都與他以前的作品大異其趣。此前的《遠去的驛站》我沒有讀過,從書名看,好像也不是他過去那種直面現實的作品,看來作家是在尋求突破。張一弓好像還大我好幾歲,應當離望八之年不遠了,我想起齊白石的“衰年變法”,不禁心存敬佩。
小說四卷31章,20余萬字。情節并不復雜。寫的是北魏孝文帝時期,天竺國大禪師跋陀辭去最高僧官沙門統的職位,離開繁華的京都洛陽,帶著徒弟道房、慧光去到貧困荒涼的登封山區,經磨歷劫,克服種種困難,終于得道多助,在各方幫助下建起了后來名滿天下的少林寺的故事。作者一改自己運用多年駕輕就熟的嚴謹的現實主義方法,使起浪漫主義的諸般法寶,以豐富奇妙的想象、生動幽默的語言,講述了一個個美妙神奇色彩斑斕的故事,塑造了跋陀、道房、慧光、小六子、紅衣童子等個性鮮明血肉豐滿可親可愛的藝術形象,即使著墨不多的幾個過場人物,如太后、皇帝乃至人格化的動物猴王太子、葵花鸚鵡、斑鳩、黑熊也都性格鮮明。特別是主人公跋陀,完全稱得上是一個光彩照人的有很高思想和藝術價值的藝術形象。他是一位“修得正果”的得道高僧,他忠誠于自己的信仰,矢志不渝。但是他決不保守,來到中土后,他興趣盎然地觀察體驗學習研究中土漢民族的衣食住行、典章文物、風土人情、市井文化。他甚至把自己關在“一個硬邦邦的石洞里”“熟讀漢人儒家經典”。尤其值得稱道的是,對于這樣一個堪稱完美的得道高僧,作家并沒有把他“神化”,在作家筆下,他是人,而不是神,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吹矫琅,念及性,他的胯下也會“撐起一把小傘”,心也會有“亂了”的時候,但是儒家倡導的是“發乎情止乎禮義”讀他是發乎情止乎道。小說多次描寫了“紅光定”和“紫光定”的奇妙場景,那是作家代表“佛祖”對他的贊揚和獎勵。小說沒有一句說教,作家深刻的思想已經完全表露在這個人物的光彩之中了。
作者技巧嫻熟,小說的結構嚴謹勻稱,起承轉合,節奏分明,跌宕起伏、張弛有度。更值得稱道的是語言,幾乎可以說得上爐火純青了:規范典雅但不失靈動幽默,加上作家敘述從容不迫、舉重若輕的大家風范,整個閱讀過程是一種真正的文學美的享受。
如果一定要說缺點,我以為輕靈有余而厚重不足,在長篇小說之林,它只是一叢爛漫山花,還不是參天大樹:比之音樂,它是奏鳴曲,還不是交響曲。因此想到,也許是我強作解人,作家或許并無“衰年變法”之想,只是興之所至,鐵板銅琶“大江東去”之余,來一把竹管絲弦“小橋流水”。其實,這何嘗不是一樁雅事。破繭化蝶,鳳凰涅槃,實在太痛苦了。朱樹成【原標題:破繭化蝶 鳳凰涅槃——讀張一弓《少林美佛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