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震云的寫作視角從來直逼現實。早期,因《單位》、《官人》、《一地雞毛》等對小人物的白描寫真,劉震云被稱為“新寫實主義”作家。與傳統的現實主義不同,新寫實作家筆下不再是振臂高呼的英雄,不再是拯救世界的勇士,而是在現世中無奈、掙扎的小人物。劉震云筆下的小公務員、小市民沒有典型的特征,但被瑣屑、苦悶的生活所蹂躪的狀態卻極具真實的感染力。大家似乎都能在這些人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并因為劉震云特有的反諷式描摹,而自卑又自嘲。
后來,劉震云筆鋒一轉,玩起了歷史。在《故鄉相處流傳》里,他信馬由韁,任筆下的人物從曹操、朱元璋、西太后、太平軍身邊穿越,用虛虛實實的故事,勾勒出家鄉的歷史變遷。不管世道怎樣變,不管主宰者換成誰,老百姓的不幸始終如一――他們永遠是苦難的最終承擔者。有人稱他的寫法是“新歷史”小說,我想,劉震云未必喜歡這些學術化的名詞,他無非是不斷用新的探索、新的方式,去再現底層人的命運。在他筆下,小人物都極具喜感,甚至死于非命也毫無悲壯可言。但在黑色幽默的背后,卻是人命似草芥的殘酷與悲涼。
是的,讀劉震云的東西很難不笑,連他隨口說的句子,都讓人忍俊不已。他曾說,對他寫作影響最大的人是他媽媽。母親知道兒子以寫作為生,聊天時就說:“你現在也寫東西?這工作不難。”劉震云說:“我覺得挺難的。”母親說:“魯迅在寫東西的人里邊算是一大個的嗎?”劉震云說魯迅可成啊,好多人把他當祖師爺。母親說:“嗨,那寫作這東西太容易了,我看過他的書:后園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我都能寫出來,我就是識字少,那有什么,我賣醬油,一個是醬油缸,另一個也是醬油缸。很容易。”
其實,劉震云寫作很努力,他是國內少有的不斷變換寫作風格和寫作題材的作家。故鄉系列之后,他又寫過很通俗的《手機》和《我叫劉躍進》,而且都拍了電影。《手機》講了現代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隔膜和不信任,《我叫劉躍進》則想要說明,面對紛亂的現實,人們難于掌控。之后的《一句頂一萬句》為他贏得了茅盾文學獎,其探討的主題深入到我們民族特有的孤獨。劉震云以劉氏幽默橫掃文壇,但他的幽默從來都是悲劇的演化。如他所說,悲劇背后一地喜劇。而我的理解,他的所指則是,任何悲劇的產生都那樣不合常理不合人情,而我們卻容忍了它的發生。因此,他的幽默,笑中帶淚,字字滴血。
學者摩羅認為:“劉震云用自己的寫作拼合了一個十字架。他用機關小說(譬如《單位》、《官場》)寫現代生活的卑微無聊,這是橫向的;用歷史小說(譬如《故鄉相處流傳》)展現歷史生活的殘暴惡毒,這是縱向的。一橫一縱拼合到一塊,就構成一個無限延伸的空間,這個空間貯滿了人類的苦難。”【原標題:解讀劉震云:劉氏幽默,笑中帶淚,字字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