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問篇載：子路問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

　　成人，非成年人之義，而是全人、完人，即人格完備之人、德才兼備之人。臧武仲，魯國大夫。公綽，魯國大夫。卞莊子，魯國卞邑大夫。冉求，孔門“政事”科重要弟子，后任季氏宰。考慮篇幅，四人之智、不欲、勇、藝不作具體介紹。文，名詞作動詞，文飾、修飾。何必然，不必然，不一定非這樣不可。授命，獻出生命，捐軀。

　　久要不忘平生之言，此句主旨為守信、踐諾，各學者一致，但對兩個詞語理解分歧甚大。久要：一、要為約之假借，約為窮困義，故其義是長期窮困；二、久為舊之假借，要為約之假借，約為誓約義，故其義是舊約，即過去的諾言。平生：一、平素、往常，代表過去時；二、一生、終身，代表全時段。本文均取前者。

　　用現代漢語復述此章：子路問怎樣才能成為完美的人。孔子回答說：“如果有臧武仲的智慧，公綽的不欲，卞莊子的勇敢，冉求的才藝，再加上禮樂的修養，就可以成為完美的人了。”孔子又說：“現在完美的人不一定非這樣不可。在利益面前考慮是否合宜，是否正義，遇到危難不怕犧牲，長期窮困也不忘往常的諾言，也可以成為完美的人了。”

　　人與人不同。從人格、境界、道德、功績等方面比較，畢竟有高下之分。“若圣與仁，則吾豈敢！”（述而篇）孔子不承認自己是圣人，甚至不敢說自己是仁人，但他并未否認圣人、仁人的存在。圣人、仁人才是最完美的人。從孔子的眾多告誡中得知，仁人恰恰是人生前進的目標。孔子回答子路問話，說了智、不欲、勇、藝、禮樂，尚未囊括仁人的全部品質和能力，更未提及利于天下的功績，因此應該說這種人次仁人一等，大約與“君子”略同。“亦可以”的措詞和語氣能夠說明這一點。

　　“成人”是個籠統的、相對的概念，沒有絕對的量化標準。孔子所概述的智、不欲、勇、藝、禮樂雖不十分全面，但仍有相當程度的理論味道和理想色彩，同時具備不是簡單的事。或者說，在變亂的春秋末期，這種“成人”幾乎是做不到的。孔子是推崇理想與現實相結合的大師，從不只追求理想而不考慮現實，故說“今之成人者何必然”。因此，孔子又作了補充回答，說能做到見利思義、見危授命、守信踐諾，就是“成人”。言下之意，春秋末期是個見利忘義、見危逃避、誠信喪失的時期。這三方面很實際，具有明顯的可行性，對有志者來說完全可以做到。至于又一個“亦可以”，再退而求其次罷了。可見，孔子教導弟子，從社會實際出發，從具體事情著眼和下手，而“成人”的目標不變。

　　忽然想到近幾年“感動中國”先進人物評選活動。眾多人物其實就是新時期的“見利思義”“見危授命”，或“久要不忘平生之言”，僅僅做到一個方面就足以感動整個中國。應該說，有些感動的起點并不是特別高。起點不很高，全國皆感動，反映出整個社會的道德水準不高。思之，不免遺憾。白子超【原標題：“子路問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