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19日,是現代文學大師、“新感覺派”代表施蟄存先生逝世十周年的紀念日。施蟄存享年99歲,雖早負盛名,但謙抑低調,自稱一介寒儒。有評論家認為施蟄存“推崇莊子文選,確實修成了莊子式的淡泊”,絕非夸張。施先生的文學成就與文學地位,無需我輩置喙,在當下語境中重溫他“心若幽蘭、靜如止水”的大家風范,不免感慨。
施蟄存的學生陳文華曾回憶施先生淡泊名利的一件事。1993年,施蟄存被授予“文學藝術杰出貢獻獎”,在頒獎大會上,先生說:“獎勵,獎勵,"獎"的目的就是"勵",我已是年近九十的老人,不需要鼓勵了,所以,我認為,這個獎應該授予年輕人。”這一發言贏得了全場經久不息的掌聲。按照庸俗的觀點,施蟄存有點不識抬舉,但仔細一品味,倍覺施先生言辭之剴切、襟懷之曠達。
和施蟄存有過多次交往的作家李輝感嘆,像施蟄存這樣的文人,“難得的是做人的態度,是對所喜愛的事業的執著,是文人傳統中至為珍貴的淡泊名利。”李輝還談到了這樣一個細節,施蟄存有一次在給他的信中稱:“近來關于我的文章常見,昨天《文匯報》增刊,又見了一篇這一類文章,我都有點"受寵若驚",甚至不是"若"驚,而是"大"驚。”換作一般人,碰到關于自己的文章常見,欣喜還來不及,豈會受寵若驚,更不要說大驚了。由此可見,施蟄存確如李輝所稱,“這是一個真正悟透了一切的老人。這是一個思想永遠不老的智者”。
坊間有“南施北錢”一說,南施即施蟄存、北錢指錢鐘書。兩人有諸多共性,比如學貫中西、博古通今,再比如集多家(作家、翻譯家等等)于一身,除此之外,兩人皆有風骨。當年,中央電視臺《東方之子》欄目名噪一時,很多人以成為“東方之子”為榮耀,而錢鐘書一再拒邀。曾有香港記者寫文贊美錢鐘書,錢鐘書回曰,“大稿活潑有感情,但吹捧太過,違反我的人生哲學,也會引起反感”。又曾有學校打算為錢父錢基博辦百年誕辰紀念會,孰料被錢鐘書表示不愿意“招邀不三不四之人,談講不痛不癢之話,花費不明不白之錢”。這就是學人狂傲中的堅守。
相反,一些學人對名利有狂熱的追求,對權力有入骨的向往。誠然,要求所有的學人像施蟄存、錢鐘書一樣有學問、有底線,并不現實,但是做不到他們的高度,不等于就主動放棄下限。現在,我們時常能夠看到報章上有些半拉子學人自吹自擂,甚至請人捉刀吹捧自己,還有人在自己的作品研討會上,面對各種夸張的吹捧,照單全收。豈可怪也歟?
“大抵學問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養之事,朝市之顯學,必成俗學。”做學問也好,搞其他藝術也罷,多一些純潔的心地,修煉為一名素心人,絕不是壞事。王石川【原標題:感嘆施蟄存的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