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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北宋名臣韓琦的詩歌

2014/12/2 17:36:24 點擊數: 【字體:

    【內容提要】古代名臣多能文者,但往往被歸入“臺閣體”而不受重視。北宋韓琦的詩歌也很少得到學界關注,其實韓琦詩的總體水準足以躋身宋代著名詩人的行列。韓詩作為大臣的“言志”之作,在內容上自有價值。另外韓琦詩在用典、煉句等方面也達到了相當精深的程度,由于他不把太多的心思用于爭奇斗艷,故避免了宋詩過于尖新的缺點。
 
  【關 鍵 詞】宋詩/名臣/韓琦/白戰體
 
  【作者簡介】莫礪鋒,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出版過專著《江西詩派研究》等
 
 
  
 

  北宋大臣多能文者,像晏殊、歐陽修、王安石等人,不但仕至宰輔,而且是名垂史冊的著名文學家。即使是不以文學家名世的其他大臣,也往往擅長詩文,其中尤以韓琦最具代表性。韓琦其人,堪稱北宋政績最著、聲望最隆的名臣。他曾領兵御侮,“琦與范仲淹在兵間久,名重一時,人心歸之,朝廷倚以為重,故天下稱為‘韓范’”①。他又曾在朝主政,“與富弼齊名,號稱賢相,人謂之‘富韓’云”②。對韓琦的名臣地位,可謂人無間言。但是對其文學成就,則一向少見論及。嘉祐二年(1057),剛剛進士及第的青年蘇轍上書韓琦,自云:“見翰林歐陽公,聽其議論之宏辯,觀其容貌之秀偉,與其門人賢士大夫游,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太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無憂,四夷之所憚以不敢發,入則周公、召公,出則方叔、召虎。而轍也未之見也。”③此書以“天下文章”歸之于歐陽修,而對韓琦則僅以政績譽之,即可見一斑。在今人的文學史著作中,除了一種《宋詩史》以外,也未見論及韓琦者④。其實,韓琦詩文俱佳,足以躋于北宋名家之列。限于篇幅,本文僅論韓琦之詩歌。
 
  韓琦的作品,今存《安陽集》五十卷,以李之亮、徐正英箋注的《安陽集編年箋注》(巴蜀書社2000年版)最為通行。此本的前二十卷為詩,其中卷一至卷三標為古風,卷四至卷二○標為律詩。然仔細檢查,此本對詩體的標識并不準確。例如卷一五的《又次韻和題休逸臺》云:“昔年衣繡臨吾鄉,后圃力變池亭荒。井梁生澀臥耕壤,螺榭岌嶪營高岡。易為隅柱極增觀,下視眾嶺森成行。錦鱗遂落賢者釣,誰喧歌酒臺東堂。”全詩平仄不協,且第一、二、四、六、八句皆為三平調,是典型的七言短古而非七言律詩。卷二《再賦》的聲律特征與之相似:“蒙山崦里藏禪宮,朝蒼暮翠嵐光濃。枯松老柏競丑怪,危巒峻嶺相彌縫。劍峽路岐惟少棧,榆關氣象全無烽。恩深報淺來未得,暫留金節開塵容。”就被準確地歸入古風類。由此可見,今本《安陽集》的編纂恐非出于韓琦自己之手,因為詩人寫作《又次韻和題休逸臺》時肯定清楚這是一首七言短古,不可能將其歸入律詩類。又如卷一九的《春寒呈提舉陳龍圖》云:“春寒入人骨,病肌尤見侵。芳園欲暫適,風惡不可禁。回身復擁爐,噤余難發吟。幾日陽和恩,一開愁悴心。”平仄既不合律,又無一聯對仗,實為五言短古。后三十卷為文,但是卷四五的“挽辭”三十一首其實都是五言律詩。此外,附錄中的《韓琦詩文補編》卷九中輯有佚詩四首,斷句十句⑤。綜合考慮上述因素后對《安陽集》進行統計,韓琦的詩作共存七百二十六首,其中七律四百零一首,五律一百六十三首(包括五排二十七首),七絕一百零六首,五古三十六首,七古二十首。若依古、律二體計之,則律詩共有六百七十首,古詩共有五十六首,律詩的比例遠遠超過古詩。
 
  韓琦一生經歷豐富,曾兩度經略陜西,親臨當時邊患最重的宋、夏前線,絕非老于館閣的文臣。熙寧元年(1068),年過花甲的韓琦在《謝并帥王仲儀端明惠葡萄酒》一詩中回憶慶歷五年(1045)自己任河東路經略安撫使駐守并州時的情景:“憶昨朔邊被朝寄,亭燧滅警兵鋒韜。時平會數景物好,齒發未老胸襟豪。當筵引滿角勝負,金船滟溢翻紅濤。間折圓荷代舉酌,坐客駭去如奔逃。我乘余勇興尚逸,直欲拍浮騰巨艘。”四十六歲時尚有如此豪興,則當其三十五六歲時戍守西陲時定是更加意氣風發。不知是作品有所亡佚還是戎馬倥傯之際無暇寫詩的緣故,今本《安陽集》中沒有涉及戍守西陲的作品。否則的話,以其雄豪的筆力,一定可以寫出與當時的邊地民謠“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膽寒”同樣豪情萬丈的邊塞詩來⑥。

   韓琦還曾數度擔任州郡長官,輾轉于揚州、鄆州、成德軍、定州、并州、相州等地。作為地方長官的韓琦勤于政事,關心民瘼,凡遇水旱之災,輒憂心如焚,這在其詩作中有所體現,例如慶歷六年(1046)作于揚州任上的《歲旱晚雨》:“慶歷丙戌夏,旱氣蒸如焚。行路盡嬰暍,居人猶中瘟。墮鳥不收啄,游魚幾爛鱗。絺绤亦難御,更值成雷蚊。驕陽斷雨脈,焦熬逾五旬。農塍坐耗裂,縱橫龜灼文。眾目血坼眥,日睇西郊云。守臣恤民病,心亂千絲棼。祈龍刻舒雁,縱陰開北門。古法久弗驗,群祠益致勤。遍走于境內,神兮若不聞。或時得泛灑,蒙蒙才濕塵。豐年望既絕,節候俄秋分。忽爾降大澍,霄冥連日昏。垂空狀戰戟,入霤疑傾盆。禾田十九死,強漬枯稿根。蕭稂賤易活,勢茂如逢春。蛙黽渴易滿,泥躍嬉成群。濟物乃容易,應時何艱辛。轍鮒骨已壞,徐激西江津。谷忝霜已厚,始調鄒律溫。天意孰可問,對之空氣吞。”⑦此詩細致真切地描寫了始旱終澇的嚴重災情,也深切地體現了詩人對災民的憐憫、同情,一位勤政愛民的循吏形象躍然紙上。這種情形在其他內容的詩中也時有體現,例如作于熙寧八年(1075)的《元日祀墳道中》:“新元先隴遂伸虔,荒歲嗟逢眾食艱。比戶生涯皆墨突,幾家林木似牛山。三陽已泰春來懶,六幕雖昏雪尚慳。道殣浸多無力救,據鞍衰叟只慚顏。”此時韓琦已六十八歲,仍在相州任上,當年六月逝世。年老力衰的詩人上墳時看到沿途的農村一片凋敝,心情壓抑,全詩僅用首句對“祀墳”之事一語帶過,其余七句皆寫民生艱難。頷聯中的“墨突”是用“墨突不黔”之典,意指百姓齋廚蕭然,灶不舉火。“牛山”是用“牛山濯濯”之典,意指山林光禿,無材可用⑧。頸聯寫時入正月而春寒料峭,天色陰霾卻未見瑞雪,言下之意是如此氣候更使百姓的生計雪上加霜。所以詩人雖是懷著虔誠之心前去上墳,卻因治下百姓之疾苦而心生慚愧。可惜此類作品在《安陽集》中為數較少,不但遠遠不如屈居下僚的梅堯臣、蘇舜欽,也比不上同樣仕登宰輔的歐陽修、王安石。
 
    二
 
  韓琦詩中數量較多的內容有以下幾類:一是節候風物,多至一百余首⑨。此類作品有時相當頻繁地出現,例如卷七的《至和乙未元日立春》、《元夕》、《春寒》、《后園春日》、《乙未寒食西溪》、《上巳西溪同日清明》等六首,便相繼作于至和二年(1055)的年初。又如卷一四的《立秋日后園》、《己酉中元》、《中秋席上》、《九日水閣》等四首,便相繼作于熙寧二年(1069)的秋季。此類詩中頗有世所傳誦的名作,例如《九日水閣》:“池館隳摧古榭荒,此延嘉客會重陽。雖慚老圃秋容淡,且看黃花晚節香。酒味已醇新過熟,蟹黃先實不須霜。年來飲興衰難強,謾有高吟力尚狂。”此詩被宋末的方回兩度選入《瀛奎律髓》,既見于卷八“宴集類”,又見于卷一二“秋日類”,方回且評次聯曰“實為天下名言”,清人紀昀則曰:“此在魏公詩中為老健之作,不止三、四為詩話所稱。”⑩
 
  二是題詠園林及官居的日常生活,由于這兩類題材往往出現在一首詩中(11),所以歸為一類,共有一百余首。此類題材是后代所謂“臺閣體”的主要內容(12),最易寫得典雅平穩而空洞無聊,韓琦也未能完全免俗,例如《召赴天章閣觀新刻仁宗御詩》:“天閣當年拂霧宣,紫皇端扆侍群仙。親揮龍鳳軒騰字,命繼咸韶雅正編。勸酌屢行均圣寵,賜花中出奪春妍。玉峰光景都如舊,但睇宸章極泫然。”這樣的詩假如竄入明代臺閣體詩人“三楊”的集中,也難以識別。但是韓琦的此類詩中也有佳作,例如《后園閑步》:“池圃足高趣,公余事少關。幽禽聲自樂,流水意長閑。近竹花終俗,過欄草費刪。心休誰似我,官府有青山。”描繪官衙內公務之余的悠閑生活,饒有情趣。次聯雖稍近宋代理學家所謂的格物致知、觀景悟道,但句法活潑,情景渾融,讀來趣味盎然。唐人杜甫有句云“水流心不競,云在意俱遲”,明末王嗣奭評曰:“景與心融,神與景會,居然有道之言。”(13)王維亦有句云“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清人查慎行評曰:“自然,有無窮景味。”(14)韓琦此聯意境之妙,較之上述唐詩名句并不遜色,是體現宋詩理趣的名句。
 
  三是題詠花木,多達八十余首。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宋代詩人在總體上喜歡詠梅,而牡丹則被周敦頤稱為“花之富貴者也”(15),韓琦卻偏喜題詠牡丹,其中不乏佳作,例如《賞西禪牡丹》:“幾酌西禪對牡丹,秾芳還似北禪看。千球紫繡擎熏炷,萬葉紅云砌寶冠。直把醉容欺玉斝,滿將春色上金盤。魏花一本須稱后,十朵齊開面曲欄。”相當生動地刻畫了牡丹的國色天香,字里行間洋溢著詩人的愛花之情。當然,若以有無寄托而論,此類詩中詠得最成功的還推竹、菊等物,例如下面這首《樞廷對竹》:“一紀前曾對此君,依然軒檻喜重臨。丹心自覺同高節,青眼相看似故人。不雜囂塵終冷淡,飽經霜雪尚精神。樞廷豈是琴樽伴,會約幽居稱幅巾。”詩人在慶歷三年(1043)初任樞密副使,至和二年(1055)重任樞密使,時隔十二年后重至樞密院,再次看到院中所植的竹子,倍覺親切,故欣喜之情流溢于首聯。尾聯意謂樞密院為朝廷重地,不宜詩酒風流,但愿將來與竹子一同退隱于幽靜之地。首尾互相呼應,章法細密。中間兩聯堪稱詠竹名句:既生動地凸現了竹子的高風亮節,又充分地流露出詩人與竹子的契合之情,體物與抒情達到了水乳交融的程度。相形之下,王安石的詠竹名句“人憐直節生來瘦,自許高才老更剛”(16)倒顯得有點生硬。
 
  四是吟詠風霜雨雪等氣候現象,其中詠雨詩三十一首,詠雪詩二十八首。此外如卷一的《苦熱》、《后園寒步》等亦屬此類,但為數較少。韓琦的詠雪詩頗多佳作,后文再論,此處先論其詠雨詩。在古代,雨水是直接關系到國計民生的大事,身為地方長官的韓琦對之極為關心。試看作于熙寧三年(1070)的兩首詩:《苦熱未雨》:“驕陽為虐極煩歊,萬物如焚望沃焦。舉世不能逃酷吏,幾時還得快涼飆。精祈擬責泥龍效,大索誰誅旱魃妖。翹首岱云膚寸起,四方膏澤盡良苗。”《雨足晚晴》:“掣電搜龍發怒雷,欲驅時旱滌民災。四溟滂澤三農足,萬宇愁襟一夕開。虹影漸從天外散,蟬聲初到枕邊來。高樓小酌清風滿,不勝當年避暑杯?”前者寫盼雨之憂愁,后者寫既雨之欣喜,一愁一喜,皆為真情流露,足以感人。甚至在中秋之夜適逢霖雨,詩人也因旱情得到紓解而欣喜萬分,《次韻和通判錢昌武郎中中秋遇雨》中的“不恨高樓空宴月,卻欣豐澤入民天”一聯,堪稱詠雨奇句。即使脫離了時雨利農的寫作背景,韓琦的詠雨詩也有佳作,例如《次韻和子淵學士春雨》:“天幕沉沉淑氣溫,雨絲輕軟墜云根。洗開春色無多潤,染盡花光不見痕。寂寞畫樓和夢鎖,依微芳樹過人昏。堂虛座密珠簾下,試問淳于醉幾樽?”此詩并未寫到春雨利于稼穡這層意思,但字里行間仍流露出淡淡的喜悅之情:春雨細密無痕,然經其滋潤,花木蔥蘢,春色醉人。詩人于此時在畫堂深處與好友會飲,遂欣然進入醉鄉。詠雨詩寫得如此從容安詳,堪與陶淵明的《停云》詩相映成趣。
 
    五是祭奠墳塋。方回在《瀛奎律髓》中專設“陵廟類”,解題曰:“君陵臣墓,大廟小祠,或官為禁樵采,或民間香火祭賽不容遏。蓋圣賢之藏所宜重,而鬼神有靈,亦本無容心于其間也。屈子是以有《山鬼》、《國殤》之騷,詩人有降迎送神之詞。生敬死哀,寧無感乎?”(17)的確,慎終追遠,向為古人所重。在前人墳塋前引起的追慕哀思,也足以產生激蕩的詩情。方回選錄的此類作品共五十二首(作者二十五人),其中韓琦一人即有九首,數量上獨占鰲頭。更值得注意的是,此類作品絕大部分是題詠古人陵墓的,詠及親人墳塋的只有十二首,它們全都出于宋人之手,其中韓琦一人就獨占八首(18)。所以雖然韓琦的此類作品共有二十七首,在數量上遠不如前面四類之多,但就其獨特性而言,這是韓琦詩在題材上的最大亮點。韓琦少孤,鞠于諸兄方得成長。也許正因如此,他對先人的追思始終不衰,曾云:“某自成立,痛家集之散缺,百計訪求,十稍得其一二,而所集著墓銘者終不可得,每自感念,未嘗忘心。”(19)慶歷四年(1044),韓琦上表請知相州,其理由竟是“近鄉里一郡,躬親營護墳域”(20)。嘉祐八年(1063),韓琦重修五代祖塋畢,作文告誡子孫曰:“夫謹家牒而心不忘于先塋者,孝之大也。”(21)當詩人在相州為官時,每年都往祖塋祭掃,幾乎每次都作詩,例如《癸丑初拜先墳》:“晝錦三來治鄴城,古人無似此翁榮。道過先壟心還慰,一見家山眼自明。釃酒故廬延父老,駐車平野問農耕。便思解綬從田叟,報國慚雖萬死輕。”(22)首聯似有自炫衣錦還鄉之意,其實不然。古人本有以仕宦“顯親揚名”的習俗,況且韓琦三度出任故鄉的地方長官,故在祭掃祖塋時舉以為榮,無可深責。至于清人紀昀譏評此詩“語皆淺拙”(23),也非的評。孔子云:“孝子之喪親也……言不文。”(24)祭奠祖墳之詩也一樣,不宜寫得精深華美。韓琦此詩以平淡的語言和平直的章法敘述前往家山掃墓的過程,相當得體。全詩四聯,分別抒寫衣錦還鄉、行赴墳山、勞問鄉親及思歸田里四層意思,意足脈暢,可稱佳作。
 
    三
 
  除了祭奠墳塋一類之外,韓琦詩的題材走向在當時的詩壇上并無特殊之處。那么,韓琦詩在內容上究竟有什么價值呢?
 
  筆者認為,韓琦詩的價值在于它們全面而真切地展現了一位北宋名臣的人生與心跡,是“詩言志”這個詩學原理在朝廷重臣此類特殊身份的創作主體身上的典型體現。
 
  韓琦詩中相當生動地展現了其人生經歷的若干片斷,例如皇祐五年(1053),韓琦以武康軍節度使、河東路經略安撫使的身份從定州移知并州。定州和并州都是北方最重要的邊陲重鎮,韓琦很清楚自己既是地方長官,又是邊鎮守將的雙重身份,所以一接到任命就作《次韻答留臺春卿侍郎以加節見寄》云:“一落粗官伍噲曹,清流甘分絕英髦。建牙恩有丘山重,捍塞功無尺寸高。許國壯心輕蹈死,殄戎豪氣入橫刀。只期名遂扁舟去,掉臂江湖擲錦袍。”宋人重文輕武,故詩中用漢代韓信“生乃與噲等為伍”之語以自嘲(25),但仍然流露出為國戍邊的深重責任和豪情壯志。及至赴任途中歷經艱險,乃作《離天威驛》云:“早發天威驛,深春尚薄寒。龍蛇盤道路,波浪卷峰巒。古木萌常晚,新流勢未湍。忠臣方叱馭,更險不辭難。”末聯用漢人王尊赴益州刺史任時途經九折阪,“問吏曰:‘此非王陽所畏道邪?’吏對曰:‘是。’尊叱其馭曰:‘驅之!王陽為孝子,王尊為忠臣。’”(26)的典故,表明為國事不辭艱難的決心。又作《黑砂嶺路》云:“詰曲榆關道,終朝險復平。后旌緣磴下,前騎半天行。舉目自山水,勞生徒利名。報君殊未效,何暇及歸耕?”表示雖歷盡艱險而仍愿效力國家,暫時不愿歸隱。及至到達太原府之后,又于次年作《甲午冬閱》一詩敘述“練士當時閱,臨高共一觀”的閱兵過程,詩中既描寫了將士們“避槊身藏鐙,揚塵足掛鞍”的颯爽英姿,也表達了自己“全師充國慎,堅臥亞夫安”的大將氣度,最后以軍民同心協力練武衛國的決心結束全詩:“父兄人自衛,鳧藻眾胥歡。有志銘燕石,無勞誤漢壇。壯心徒內激,神武正勝殘。”將這幾首詩合而讀之,韓琦自定州移知太原府一段經歷的細節歷歷在目,而這些內容不但在《宋史》的韓琦傳中沒有記載,即使是記事甚詳的《韓魏公家傳》中也付諸闕如。又如治平四年(1067)英宗崩后,韓琦為山陵使,復土既畢,即請辭相位,得知相州,未及赴任,因宋、夏邊境有變,乃改判永興軍兼陜府西路經略安撫使,次年復知相州。短短兩年,國家正值多事之秋,韓琦本人也在宦海中浮沉不定。這段復雜的經歷原原本本地記載在《榮歸堂》這首詩中:“非才忝四鄰,待罪涉一紀。妨賢得云久,不退不自恥。永厚復土初,疊奏犯斧扆。乞身臨本邦,多疾便攝理。帝曰吁汝琦,輔翼甚勞止。今俾爾榮歸,揭節治故里。均逸向盛辰,寵異固絕擬。整裝將北轅,羌釁兆西鄙。俄易帥咸秦,旰食諭所倚。艱難惡敢辭,奔走奉寄委。天聲方震揚,狡穴懼夷毀。款塞械兇酋,唯幸赦狂詭。疆事計日寧,拙疹乘衰起。披誠叩上仁,再遂守桑梓。尪疲解劇煩,宴息良自喜。……”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如果后人想仔細探究韓琦的生平,《安陽集》中的詩文是比史書更加有用的第一手資料。史書中記載的只是其生平大事,韓琦詩中卻提供了詳盡的細節和生動的情景,通讀其詩,韓琦這位北宋名臣的面貌栩栩如生。
 
  更重要的是,韓琦詩中對自己的心態有相當深切的刻畫。例如至和二年(1055),韓琦知相州,相州是韓琦的故鄉,乃作一堂,“名曰‘晝錦’,蓋取古人榮守本邦之義”(27)。漢人朱買臣任會稽太守,司馬相如以中郎將使蜀,皆是衣錦還鄉,人所共羨。韓琦卻深以為非,作《晝錦堂》詩曰:“古人之富貴,貴歸本郡縣。譬若衣錦游,白晝自光絢。不則如夜行,雖麗胡由見?事累載方冊,今復著俚諺。或紆太守章,或擁使者傳。歌樵忘故窮,滌器掩前賤。所得快恩仇,愛惡任驕狷。其志止于此,士固不足羨。茲予來舊邦,意弗在矜炫。……公余新此堂,夫豈事飲燕?亦非張美名,輕薄詫紳弁。重祿許安閑,顧己常兢戰。庶一視題榜,則念報主眷。汝報能何為,進道確無倦。忠義聳大節,匪石烏可轉?雖前有鼎鑊,死耳誓不變。丹誠難悉陳,感泣對筆硯。”原來他雖以“晝錦”名堂,并非以此炫耀鄉里,而是為了以君恩自警,進而忠君報國。一代名臣的心跡,表露無遺。又如嘉祐年間韓琦身居相位,曾作《夏暑早朝》云:“奪熱清風幾快襟,禁街岑寂漏聲沉。東方似動陰氛失,北斗高垂帝闕深。憂國遠圖深入夢,費詩光景懶成吟。平明天外鳴鞘下,萬玉颙然拱極心。”唐詩中有幾首著名的早朝詩(28),都著力描繪宮闕之壯麗、儀仗之威嚴,詞藻富麗,花團錦簇。韓琦此詩與之大異其趣,對宮闕崔巍等內容不著一詞,轉而敘寫清晨入朝的過程,并抒發內心的所感所思。韓琦卒后,宋神宗親撰碑文,稱韓琦為“兩朝顧命定策元勛”,且曰:“方天下以為憂,公獨能蹈危機,進沉斷,上以尊強宗廟社稷,下以慰安元元之心,功高而不矜,位大而不驕,祿富而不侈。”(29)韓琦是身系天下安危的元老大臣,讀其早朝詩,一位安詳穩重、深謀遠慮的大臣形象如在目前。這與賈至等館閣文士但知描摹宮室之美的詩不可同日而語。又如熙寧年間所作的《雅集堂》:“過馬傳名事莫詳,我嚴賓集在更張。不資金石升堂樂,務接芝蘭入室香。農獲大豐歌滯穗,訟銷群枉闃甘棠。時開雅席延諸彥,病守心閑興亦長。”此時韓琦正在判大名府任上,集賢堂即府治內的堂名。身為治理一邦的長官,招攬賢才自是當務之急。正值年豐訟息,又逢佳賓滿堂,詩人滿心欣喜,既為群賢畢至,也為人民安樂。這是一位勤政愛民的地方長官的真實心聲。
 
  即使在詠物詩中,韓琦也時常流露出棟梁之臣的不凡氣度。例如《云》:“適意自舒卷,有容誰淺深。”《謝丹陽李公素學士惠鶴》:“只愛羽毛欺白雪,不知魂夢托青云。”《和潤倅王太博林畔松》:“霜凌勁節難摧抑,石纏危根任屈盤。”《刪柏》:“孤根得地雖經歲,逸勢參天不在人。”所詠之物變化萬端,寄托遙深的手法卻相當一致:表面上是詠物,其實是抒寫道大能容、志堅難屈的胸懷氣度。
 
    當然,韓琦詩中的抒情主人公并非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嚴肅面貌,有時他也歆羨安逸悠閑的退隱生活。熙寧五年(1072),退居潁州的歐陽修寄詩給韓琦,韓琦作《次韻答致政歐陽少師退居述懷二首》,其二云:“塵俗徒希勇退高,幾時投跡混漁樵。神交不間川途闊,直道難因老病消。魏境民流河抹岸,潁湖春早柳縈橋。相從誰挹浮丘袂,左右琴書酒滿瓢。”頸聯可謂感慨言之:“魏境”指大名府境,上一年黃河決口,大名府境內洪水泛濫,人民流離失所,正在判大名府任上的韓琦勞心焦思,寢食難安。“潁湖”指潁州西湖,詩人遙想歐陽修正在西湖上悠閑地欣賞春光。尾聯全是對歐陽修退隱生活的想象,歆羨之情溢于言表。熙寧八年(1075),韓琦作堂于相州私第,取白居易《池上篇》詩意,名曰“醉白堂”,并作《醉白堂》詩,既表示了對白居易的仰慕之情:“樂天先識勇退早,凜凜萬世清風傳。古人中求尚難擬,自顧愚者孰可肩?”又表明自己亦能自得其樂:“人生所適貴自適,斯適豈異白樂天?未能得謝已如此,得謝吾樂知誰先?”可惜此時韓琦年已遲暮,曾屢次上表請求致仕而未能如愿。醉白堂成于是年五月,六月韓琦去世,《醉白堂》以及《初會醉白堂》二詩遂成絕筆,詩中的愿望也成了無法實現的遺愿。然而正如韓詩所言“人生所適貴自適”,他在仕宦生涯中也曾忙里偷閑地享受安閑,這在其詩歌中有充分的體現,例如《北塘避暑》:“盡室林塘滌暑煩,曠然如不在塵寰。誰人敢議清風價,無樂能過白日閑。水鳥得魚長自足,嶺云含雨只空還。酒闌何物醒魂夢,萬柄蓮香一枕山。”此詩作于皇祐年間,韓琦正在知定州任上。詩中描繪了一個清幽的環境:林木深幽,池蓮清香,水鳥、嶺云皆悠閑自在,可見知足者自得其樂。身處此境的詩人則酌酒自樂,白晝醉眠,其樂陶陶,何況還有時時吹拂的一縷清風!此詩即使置于白居易退居洛陽后所寫的閑適詩中,也毫不遜色,堪稱宋詩中描寫公退悠閑之樂的名篇。
 
    四
 
  那么,韓琦詩歌的藝術成就如何?《四庫全書總目》的評論頗有代表性:“詩句多不事雕鏤,自然高雅。……蓋蘊蓄既深,故直抒胸臆,自然得風雅之遺,固不徒以風云月露為工矣。”(30)概而言之,這個結論當然是正確的。韓琦評歐陽修之文曰:“公與尹師魯專以古文相尚,而公得之自然,非學所至,超然獨騖,眾莫能及。譬夫天地之妙,造化萬物,動者植者,無細與大,不見痕跡,自極其工。”(31)韓琦崇尚“不見痕跡,自極其工”的“自然”風格,這與其本人作詩“不事雕鏤,自然高雅”互為表里。然而仔細研讀韓琦詩歌,就可發現問題并不如此簡單。
 
  首先,韓琦對詩歌的藝術技巧相當留意,在用典、煉句等方面達到了很高的水準。韓琦用典精切,例如《通判錢昌武代歸以詩見別次韻為答》云:“劍光久已沖牛斗,力振沉理尚愧雷。”用晉人張華見斗牛之間常有紫氣,雷煥以為乃寶劍之精上徹于天,后果于豐城縣獄屋基下掘地而得寶劍一雙之典(32),從而準確地表達了錢昌武以大才而屈居下僚,作為長官的自己卻未能薦之于朝,故而愧對雷煥的復雜心情。又如《次韻答致政杜公以遷職惠詩》云:“一年愿借中慚寇,萬里思歸卻笑班。”分別用東漢寇恂任潁川太守,后被調任,百姓乃遮道向皇帝請求“愿從陛下復借寇君一年”(33),以及班固久戍西域上書請歸之典(34),二典均切,而前一典尤精。此詩作于皇祐三年(1051),當時韓琦以定州路安撫使的身份知定州已滿三年,按例當遷,“本路八州之民,合數千人,撾登聞鼓,愿不以三年代韓魏公”(35)。這與寇恂之事非常相像,用典精確無比。有些典故出處較僻,例如《邵亢茂材南歸》有句云“履跡見穿期仕漢”,注者謂“履跡,謂踏著前人的足跡,指承襲祖業”(36),未能準確領會原詩的意思。其實這是用漢人東郭先生的故事:“衣敝,履不完。行雪中,履有上無下,足盡踐地。道中人笑之,東郭先生應之曰:‘誰能履行雪中,令人視之,其上履也,其履下處乃似人足者乎?’”東郭待詔公車時貧困無比,后來卻仕宦甚達。故韓琦用此典安慰應舉不中而失意南歸的邵亢,相當精切。還有一些典故讀者或渾然不覺,例如《答孫植太博后園宴射》有句云“耳后生風鼻頭熱”,箋注者未曾出注,其實這是用梁代曹景宗回憶少時射獵時“覺耳后生風,鼻頭出火”之語(37),既生動又貼切,已臻用典之高境。不過此處在字面上相當淺近,故仍有不事雕琢的風格傾向。即使在最易流為陳辭濫調的祭挽詩中,韓琦也有不俗的表現。例如《蘇洵員外挽辭》云:“對未延宣室,文嘗薦子虛。”分別用漢代賈誼為文帝召對于宣室以及司馬相如因《子虛賦》而為人所薦的典故,前者反用,后者正用,從而準確地寫出蘇洵以文章見重一時而未得施展其政治才能的人生遭遇,用典之精熟老到,已臻化境。
 
  韓琦對于字句之錘煉也相當用心。例如《中秋月》有句云“海際掀鯨目”,以鯨魚之目形容海上明月,取喻甚新。又如《張逸人歸杭》有句云“堤奩一鑒平湖滿,寺枕千屏疊嶂深”,“奩”“枕”二字均用作動詞,煉字甚巧。此外如《會故集賢崔侍郎園池》中的“青螺萬嶺前為障,碧玉千竿近作籬”,《題忘機堂》中的“前檻月波清漲夜,后檐風竹冷吟秋”,構思都很精巧。又如《再和》中的“吾民正遂歌襦樂,我里甘忘衣錦游”,《喜雨》中的“已發宋苗安在揠,再生莊鮒不虞枯”,《浮醴亭會陳龍圖》中的“不系舟虛誰觸忤,無機鷗近絕驚猜”,都是上下句皆用典故成語而形成對仗,相當巧妙。更值得注意的是,韓琦在運用上述藝術技巧時往往不露痕跡,例如《答袁陟節推游禪智寺》的“隴麥齊若剪,隨風卷波瀾”,表面上平淡無奇,其實前句用明喻,后句用暗喻,形容隴上麥浪非常生動,深得自然之妙。又如《寄題廣信軍四望亭》中的“古道入秋漫黍稷,遠坡乘晚下牛羊”,《拜西墳》中的“春山帶雨和云重,麥隴如梳破雪青”,都是字面平淡而寫景生動的清麗之句。正因如此,韓琦詩才能在整體上呈現“不事雕鏤,自然高雅”的藝術風貌,例如《登抱螺臺》:“壞圃蕭疏有廢臺,登高留客此徘徊。幾年埋沒荒榛滿,今日崔嵬宴席開。一境山川俱入眼,重陽風物盡宜杯。坐中不勸猶當醉,菊蕊浮香似拔醅。”《暮春康樂園》:“榆莢紛紛擲亂錢,柳花相撲輥新綿。一年寂寞頓來地,三月芳菲已過天。樹密只喧閑鳥雀,臺高猶得好山川。病夫不飲時如此,徒有詩情益自然。”篇中并沒有想落天外的奇思妙想,也沒有特別引人注目的警句,仿佛是毫不用力,平平道來,卻達到了平實穩妥、清新自然的藝術境界。
 
  在北宋中后期的詩壇上,韓琦不像歐陽修、梅堯臣等人那樣傾動一時,更不如稍晚的王安石、蘇軾、黃庭堅等人那樣名震千古。那么,韓琦在宋代詩歌史上是否無足輕重,不值一提呢?并非如此。筆者認為由于韓琦沒有將太多的精力放在文學創作上,他的詩歌基本上都是從政之余隨意吟詠而成的性情之作,既然沒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藝術追求,也就避免了北宋詩人因求新太過而產生的普遍缺點。下文試從一個特殊的角度來進行分析。眾所周知,北宋詩人在藝術上的總體追求是求新求變,由歐陽修首創的“白戰體”就是一個顯著的例子。“白戰體”始于歐陽修于皇祐二年(1050)所寫的《雪》詩,題下自注云:“玉、月、梨、梅、練、絮、白、舞、鵝、鶴、銀等事,皆請勿用。”(38)后來歐門弟子蘇軾作《聚星堂雪》等詩,稱歐陽修的作法是“當時號令君聽取,白戰不許持寸鐵”(39),此體遂以“白戰體”的名稱廣為流傳。“白戰體”固然名震一時,其新穎獨特的手法也確實使人耳目一新,但是它畢竟有很大的局限性,因為它在本質上是一種作繭自縛的做法。歐陽修本人僅是偶一為之,蘇軾筆下純粹的“白戰體”也寥寥無幾,就是明證。正如當代學者所指出的,“在創作中將體物語與禁體物語隨宜酌情地使用,而不走向極端,乃是一種最佳選擇”(40)。韓琦集中的幾首詠雪詩就是生動的例證。慶歷五年(1045),韓琦作《廣陵大雪》:“淮南常歲冬猶燠,今年陰沴何嚴酷。黑云漫天素月昏,大雪飛揚平壓屋。風力軒號助其勢,擺撼琳瑯摧凍木。通宵徹晝不暫停,堆積樓臺滿溪谷。有時造出可憐態,柳絮梨花亂紛撲。乘溫變化雨聲來,度日階庭恣淋漉。和縈寒霰不成絲,驟集疏檐還掛瀑。蟄蛙得意欲跳擲,幽鷺無情成挫辱。罾魚江叟冰透蓑,賣炭野翁泥沒輻。閭閻細民誠可哀,三市不喧游手束。牛衣破解突無煙,餓犬聲微饑子哭。我聞上天主時澤,亦有常數滋農谷。膏潤均于一歲中,是謂年豐調玉燭。此來盛冬過爾多,卻慮麥秋欠沾足。太守憂民仰天祝,愿掃氛霾看晴旭。望晴不晴無奈何,擁被醉眠頭更縮。”全詩共三十二句,內容相當豐富,大雪對貧民生活的嚴重影響以及詩人內心的憂慮都有所涉及,但是其主要篇幅則是詠雪。詩中有少許字眼如“柳絮”“梨花”等屬于歐、蘇懸為厲禁的“體物語”,但是多數句子則完全擺脫了前人詠雪經常使用的習慣用語,堪稱“白戰體”的先驅,因為此詩的寫作時間比歐陽修的《雪》詩還早五年,不可能受到后者的影響。更值得注意的是,正因韓琦此詩并不刻意回避所謂的“體物語”,所以既達到了推陳出新的效果,又避免了刻意求奇而產生的弊病,其藝術成就并不輸于歐、蘇。也正因如此,歐、蘇詠雪的“白戰體”詩寥寥無幾,而韓琦倒有多首類似的詠雪佳作,例如《喜雪》:“朔雪飛殘臘,融和變凜嚴。徐來花出在,驟急霰聲兼。數住天應惜,爭繁酒易添。積深函久潤,濟大略微嫌。雅意明書幌,多情入宴簾。舞腰難學轉,峰頂尚饒尖。露蕊仙盤挹,風毛鬣囿。宮墻胡粉畫,梅梗蜀酥黏。影淡三春絮,光寒八月蟾。垣途誰復辨,巨壑有何厭。狂助詩毫逸,清驅厲氣潛。歡謠騰紫塞,喜色上形幨。凝霤收冰乳,堆庭鏤虎鹽。吾民無足慮,豐歲可前占。”此詩作于慶歷八年(1048),亦在歐陽修作《雪》詩之前。詩中雖有“舞”“絮”等字,但多數句子則呈現出“白戰體”的傾向,即不用常見的比喻等手段來直接描寫雪的顏色與形態,而以敘述大雪的效果以及人們對雪的感受為主。此外如作于至和二年(1055)的《冬至前一日雪》、作于熙寧三年(1070)的《雪二十韻》也是此類佳作,后者長達四十句,全詩中僅有“皓彩生和燭”及“道山誰辨玉,佛界普成銀”三句有“體物語”,其主體部分如“緩舞疑翻佩,徐來類積薪。盤高擎露蕊,隙細入駒塵。易掩妖顏嫮,難藏厚地珍。墜輕時斷續,勢猛忽紛綸。肯使瑕瑜見,惟思沃瘠均。歌妍皆似郢,璧碎不因秦。辀冷侵馴鹿,符光逼琢鱗。充盈是溪壑,挺特有松筠。近嶺梅先發,瀕江練更勻。樓臺競瑰麗,蟾兔起精神。病骨驚新怯,書帷憶舊親”,堪稱“白戰體”的典范之作。
 
        如果論風格之新穎獨特,以及在建構有宋一代詩風的過程中的獨特貢獻,韓琦的作用當然遠遠不如歐、梅、王、蘇、黃諸位宋詩大家。正因如此,當后人稱贊宋詩之新奇或批評宋詩之尖新時,都沒有涉及韓琦。但正如上文所述,事實上韓琦的詩歌創作也有類似歐、梅諸人的藝術追求,不過不像后者那樣苦心經營而已。所以韓琦的詩歌成就雖然沒有達到宋詩藝術的最高境界,卻也避免了宋詩在藝術上的諸種缺點,基本上代表著北宋詩壇的普遍水準。考慮到韓琦的特殊身份,他堪稱歷代名臣詩人中的優秀代表,其成就遠勝于明代的“臺閣體”詩人,理應在古典詩歌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注釋:
 
  ①《宋史》卷三一二《韓琦傳》,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10222頁。
 
  ②《宋史》卷三一二《韓琦傳》,第10230頁。
 
  ③《上樞密韓太尉書》,《蘇轍集·欒城集》卷二二,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381頁。
 
  ④許總《宋詩史》(重慶出版社1992年版)在第三章《范仲淹等名臣詩人》中為韓琦專設一節,其他四節分別為范仲淹、富弼與文彥博、韓維、司馬光。按:在傅璇琮主編的《宋才子傳箋證》(遼海出版社2011年版)中,北宋名臣范仲淹、富弼、文彥博、韓維、司馬光等人皆有傳,惟獨韓琦無傳,可見其被當代學界忽視的程度。
 
  ⑤此卷中據吳師道《吳禮部詩話》輯得的《早夏之一》:“脫幘吏修后,憑軒風快余。瀑泉增瀨急,新葉補林疏。”以及《早夏之二》:“暑初天未熱,觀閣進清涼。果熟愁枝重,荷生覺渚香。”疑皆為五律之半,暫以斷句視之。
 
  ⑥參看朱熹《五朝名臣言行錄》卷七,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3年影印本。
 
  ⑦“天意”,原作“天氣”,據明刻安氏校本校改。
 
  ⑧李之亮、徐正英箋注本引《孟子·告子上》為注:“牛山之木嘗美矣,以其郊于大國也,斧斤伐之,可以為美乎。”其實應該引至下文“是以若彼濯濯也”句,文意方足。
 
  ⑨韓琦詩的各類作品在題材上時有交叉,例如卷六的《壬辰寒食眾春園》,所詠及的“眾春園”便是韓琦在定州時修葺的一個園林,但全詩的主要內容則是描寫壬辰(皇祐四年)寒食節的一次游宴,本文暫時歸入“節候風物”類,其實歸入“題詠園林”類亦無不可。因此本文的統計結果不是十分精確。
 
  ⑩《瀛奎律髓匯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458、307頁。
 
  (11)例如卷二的《虛心堂會陳龍圖》、卷六的《依韻和機宜陳薦請游城北池館》等。
 
  (12)“臺閣體”這個名稱,始見于明代。明末王世貞評楊士奇云:“楊尚法,源出歐陽氏,以簡淡和易為主,而乏充拓之功,至今貴之曰‘臺閣體’。”(《藝苑卮言》卷五,見《歷代詩話續編》,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1024頁)楊士奇是明代前期仕途顯赫的臺閣重臣,其詩文雍容典雅,四平八穩,故得此名。
 
  (13)《江亭》,《杜臆》卷四,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132頁。
 
  (14)《終南別業》,《王維集校注》卷二,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192頁。
 
  (15)《愛蓮說》,《元公周先生濂溪集》卷六,書目文獻出版社1998年影印本,第145頁。
 
  (16)《華藏院此君亭》,《王荊文公詩李璧注》卷三三,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1493頁。
 
  (17)《瀛奎律髓匯評》卷二八,第1219頁。
 
  (18)其余的三位宋人分別是梅堯臣(一首)、陳師道(一首)、范成大(二首),詳見《瀛奎律髓匯評》卷一八。
 
  (19)《韓氏家集序》,《安陽集編年箋注》卷二二,第728頁。
 
  (20)《遷葬求郡謝賜批答不允表》,《安陽集編年箋注》卷二四,第817頁。
 
  (21)《重修五代祖塋域記》,《安陽集編年箋注》卷四六,第1402頁。
 
  (22)《安陽集編年箋注》卷一八。按:次句在《瀛奎律髓》卷二八中誤作“古人無似此公榮”,清人馮舒、馮班、紀昀針對這個“公”字譏評紛紛,殊屬無謂。
 
  (23)《瀛奎律髓匯評》卷二八,第1243頁。
 
  (24)《孝經注疏》卷九,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十三經注疏》本,第57頁。
 
  (25)《史記》卷九二,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2628頁。
 
  (26)《漢書》卷七六,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3229頁。
 
  (27)《小懇帖》,《韓琦詩文補編》卷八,《安陽集編年箋注》,第1700頁。
 
  (28)賈至《早朝大明宮呈兩省僚友》與杜甫、王維、岑參諸公《和賈至舍人早朝大明宮》,見《瀛奎律髓匯評》卷二“朝省類”,第58—61頁。
 
  (29)《兩朝顧命定策元勛之碑》,《安陽集編年箋注》附錄二,第1728頁。
 
  (30)《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五二《安陽集》,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311頁。
 
  (31)《故觀文殿學士太子少師致仕贈太子太師歐陽公墓志銘》,《安陽集編年箋注》卷五○,第1551頁。
 
  (32)《晉書》卷三六,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075頁。
 
  (33)《后漢書》卷一六,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625頁。
 
  (34)《后漢書》卷四七,第1583頁。
 
  (35)《魏王別錄》,見《宋朝事實類苑》卷二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285頁。
 
  (36)《安陽集編年箋注》卷四,第145頁。
 
  (37)《南史》卷五五,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357頁。
 
  (38)《歐陽修詩文集校箋》外集卷四,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1363頁。
 
  (39)《蘇軾詩集》卷三四,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1813頁。
 
    (40)程千帆、張宏生《火與雪:從體物到禁體物》,《被開拓的詩世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94頁。


 

責任編輯:c009文章來源:文學遺產》2014年1期(2014-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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