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洪水
“凝固”漢代生活實景
三楊莊漢代遺址位于河南省內黃縣南部梁莊鎮三楊莊北,地處黃河故道,東北距內黃縣城約30公里,東距濮陽市區約20公里,西與二帝(五帝中的顓頊、帝嚳)陵緊鄰。因當地實施硝河疏浚工程,2003年6月下旬先后在三楊莊村北開挖河道約1500米范圍內距現地表深5米左右發現了四處漢代瓦頂建筑遺存(當時本報曾在一版給予報道)。經初步清理后確認,這些遺存均為漢代庭院建筑遺址,因黃河的一次大規模洪水泛濫而被整體淹沒。2005年初,為就地保護已清理的兩處庭院建筑遺存,當地水利部門在原開挖渠道南約50米開挖新的渠道,在新挖的渠道內又發現了兩處庭院遺存及部分漢代墓葬。在國家文物局的直接支持下,去年河南省文物部門又對新發現的這兩處漢代庭院遺存進行了發掘清理,同時,對以前的第二處庭院遺存的尚未清理區域進行了補充清理。經過近2年的考古發掘和勘探,目前已有7處庭院基址得到確認。通過對其中4處的發掘,清理出包括屋舍瓦頂、墻體、水井、廁所、池塘、農田、樹木等大量重要遺跡,并出土了一批反映當時生產、生活狀況的文物。
四處庭院
留存農村生活痕跡
第一處庭院建筑遺存在本次發掘的范圍內,清理出的庭院建筑遺跡有庭院圍墻,正房的瓦屋頂、墻體磚基礎、坍塌的夯土墻、未使用的板瓦和筒瓦、建筑廢棄物堆積、拌泥池、灶、灰坑等。出土有一些輪盤、盆、甕等陶器。該庭院的其他部分目前仍未揭露。從已清理部分的情況看,為整座庭院(應為二進庭院)的第二進院落的一部分,其中有一部分尚未使用的板瓦、筒瓦仍被整齊地疊摞在第二進院落的天井內。結合主房東北側有一堆筒板瓦碎塊(為建筑廢棄物),西南側有一小的拌泥池,推測主房正在維修過程中洪水來臨,維修工作沒能完成。由于洪水過后這里成了黃河河道的一部分,所以,維修時的原狀得以保存下來。
第二處庭院遺存西北距二帝陵大約為500米。該處庭院遺址揭露較為完整,遺址總面積近2000平方米。庭院的平面布局從南向北依次為:第一進院南墻及南大門、東廂房、西門房,第二進院南墻、南門、西廂房、正房等。南大門外偏東南約5米處還有一眼水井及通往水井的用碎瓦鋪設的便道,水井壁系小磚(與房基用磚相同)圈砌,井口周圍用同樣的磚鋪砌成近方形的低井臺;水井的周圍還分布有較多的水槽、盆、甕等陶器(有的可能因殘破而廢棄),石磨等石器;水井西側約5米處,有一處特殊的編織遺存,遺跡四角為三塊磚摞成的四個分布呈長方形的磚垛,磚垛內堆積有較多的長寬為10×5厘米的磚塊,磚塊的中部刻有可
以纏線(或細繩)的凹槽,故此,推測該處可能為編織竹席或草席類物品的遺跡。庭院西北角有一帶瓦頂的廁所。清理出5個大石臼、2個小石臼、石磨、石磙等石器,水槽、碗、甑、盆、罐、豆、甕、輪盤等陶器,鐵犁、釜、刀等鐵器;主房瓦頂東側表層還初步清理出帶有“益壽萬歲”字樣瓦當的筒瓦數件;二進院內西部地面初步清出3枚“貨泉”銅錢等。
第三處庭院建筑遺存揭露得也較為完整,面積大致為30×30平方米,庭院的平面布局從南向北依次為:第一進院南墻及南大門、南廂房,第二進院墻、正房等,庭院四周有院墻。庭院東西墻外分別有一條寬窄、長度大致相同的水溝。南門外西側有水井一眼,庭院后有一小的建筑遺存,目前推測可能為廁所。正房后還發現有兩排樹木殘存遺跡,從清理出的殘存的樹葉痕跡初步判斷,多為桑樹,也有榆樹。在該庭院的東西兩側水溝外和后面(北側)清理出有排列整齊的十分明晰的高低相間的田壟遺跡,田壟的走向有東西向的,但多為南北向,田壟的寬度大致在60厘米左右。有跡象表明,在南門外不大的活動場地南側,也為農田,且有一條不寬的南北向與外界相通的道路。
第四處庭院建筑遺存平面布局接近第三處庭院遺存,只是西側未有邊溝,代之的是一行南北向的樹木。院后也有一廁所,廁所后也種植有樹木,并有一方形坑。第三處庭院與第四處庭院之間沒有發現明顯的相通道路,也為有田壟的農田,田地內發現有車轍痕跡及牛蹄痕跡。
重大發現
填補實物資料空白
這次考古發掘的許多東西都是我國漢代考古中的首次發現,也是河南首次發現的災害性遺址,填補了學術研究中的實物資料空白,改變了以往單純依靠文獻、畫像資料和模型明器研究漢代建筑藝術與農耕文化的狀況。三楊莊漢代聚落遺址具有多學科特別豐富的信息和重大的研究價值。正如國內考古學、歷史學、古建筑學、科技史學、農業史學等領域的許多著名專家所一致公認的那樣,三楊莊漢代聚落遺址的發現,無論怎么強調它的重大價值都不會過分。
首次再現了漢代農村的真實景象。正如我國著名漢唐考古學家徐蘋芳先生所指出的那樣:“漢長安城挖多少年了,長安、洛陽、小的城市也有,到底廣大的農村是什么樣子的都不清楚,文獻上記載也不清楚,沒有描寫這個東西的。所以三楊莊漢代遺址出來后,給人新的啟示:這是一個院落,旁邊就是田地,過了幾十米,又是一處,星羅棋布的,這個發現給我們描述了漢代的廣大農村社會是一個什么景象,因為以前從來沒有發現過這么大面積的漢代建筑實物和面積這么大、這么規整的田壟,非常難得,所以說它非常重要。這是一個不得了的大發現,是這兩年來考古最重要的一個發現,對我們太重要了。現在的人們常拿現在的社會形態去想象漢代的社會,這樣不對。漢代社會沒有現在的村莊,村莊的概念是到南北朝以后才開始有的,因此要發掘一個漢代完完整整的村子,沒有,挖不出來。三楊莊遺址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漢代村莊的整個布局,就是一個一個的庭院,因此,非常重要。”
故宮博物院原院長、國家文物局考古專家組成員張忠培認為,“龐貝古城”是因火山爆發保存下來的,內黃三楊莊漢代遺址是黃河水災保存下來的,這樣一個我們可以揭示漢代生活層面的重要發現,活生生地擺在我們面前,非常重要,以前沒有、從來沒有。它的重要意義在于我們找到了一個難得的物證歷史,被忘記的歷史,找到了一個歷史文獻沒有記載的歷史場景。
為研究漢代的基層社會組織結構提供了絕好的實物資料。漢代的社會組織結構基本上是郡、縣、鄉、里幾個層次,里是最基層的社會組織,但對其管理職能及運行方式,學術界所知十分有限。三楊莊遺址發現和發掘的幾處庭院與農田遺存反映出各庭院之間距離不同,相互之間又有差別,是研究漢代基層組織結構及內部家庭之間相互關系的珍貴標本。
首次揭示了反映漢代中下層民眾生產、生活狀況的庭院與生活環境,填補了考古學研究的空白。目前已發現的漢代建筑實物數量有限,而且多是宮殿、官署類遺存,漢代的普通民居究竟是什么樣子,不得而知。三楊莊遺址的發掘可補此缺憾,而且形象直觀地揭示了漢代庭院布局與環境。從發掘結果看,處于農田環繞的庭院,均坐北朝南,方向一致,有主房和廂房;院門外有活動場地,院內或附近有水池、水井及生活設施,并有道路通向外面。
首次發現的漢代農田實物,為研究漢代農耕文明和耕作制度提供了第一手資料。以往對漢代農業文明的研究,除了文獻資料之外,所依據的考古材料主要是畫像資料和墓葬中隨葬的模型明器等,其局限性是顯而易見的。三楊莊漢代遺址中的大面積農田在國內外是首次發現,很可能會匡正以往的認知,甚至改變中國農學史。
為漢代黃河治理和河道變遷等黃河水文史方面的研究提供新的考古資料。漢代黃河水患曾一度被視為僅次于匈奴的危害,史書中漢代黃河水災與整治經常不斷。三楊莊漢代遺址因黃河泛濫而淹沒,是這些文獻資料的實物注解。
保護復原
專家建言任重道遠
為進一步搞清內黃三楊莊遺址的內涵和價值,并理清下一步考古發掘和保護工作的思路,河南省文物局專門邀請國內部分著名考古專家、文物保護專家日前在北京召開了內黃三楊莊漢代遺址保護專家咨詢會。與會專家積極進言獻策,對該遺址的價值、發掘和保護提出了許多建設性的意見和建議。根據專家建議和國家、省文物管理部門的安排,西安文物保護修復中心目前正在制訂三楊莊漢代遺址保護初步方案,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考古鉆探人員已經開始考古鉆探,盡快弄清這個遺址的面積有多大,把相對范圍找出來。
目前的考古發掘只是面上的工作,清理出房頂就停下來,房頂下面埋藏著什么目前還不得而知。
專家建議要廣泛地采集信息,盡量復原當時社會的全部信息。徐蘋芳建議,搞清楚房屋的內部結構,選擇一個完整的庭院,一挖到底做解剖,這樣才能提供更多的信息。在發掘的過程中像糞坑、廁所、垃圾堆、土樣等等都要廣泛采樣。這樣,他們到底吃的什么,得的什么病,就能搞清楚。另外,田壟、泥土要進行化驗,它到底種的是什么?漢代種植是輪耕,要休耕,為什么?今年種什么,明年種什么,這些都要弄清楚。
張忠培建議,要盡量多拍照片,瓦要做好編號,墻體夯土是什么情況,也要記錄下來;要把結構搞清,房屋里邊的梁架是怎樣的?到底有幾間房?有沒有炕?里面是否有家具?有些房屋用瓦當,有些不用瓦當,為什么?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所長劉慶柱建議,在發掘研究中不僅要重視院落,更要重視這一壟一壟的農田。這里反映出漢代社會最基層的經濟結構,如果能保護留下這個遺址,那就留下了漢代一部歷史、一部經濟史。
至于今后的保護工作,省文物局副局長、新聞發言人孫英民說:我們在確定遺址的相對范圍之后,將制定一個詳細而科學的總體保護規劃,國家文物局也有將這個遺址列為國家重點大遺址保護項目的意向。我們的保護規劃將和遺址附近的二帝陵及數萬畝槐林結合起來,在地面上復原一些東西,真實地展現漢代晚期最基層的社會面貌。要蓋大型的展示棚,至于蓋幾個、怎樣蓋都要有科學的規劃和設計。大棚蓋好后,一邊保護一邊展示,一邊挖掘一邊研究,在大棚里面精耕細作,這將是一個長期的、多學科的、全方位的綜合研究項目。
一場突如其來的黃河大水,把西漢晚期的一個黃河岸邊的聚落瞬間定格,在5米多深的漫漫黃沙中一待就是兩千年,沒人打擾過它們的清靜。而今,我們仿佛通過神奇的時光隧道,開始與西漢晚期的農田、院落還有無處不在的生活氣息對話、溝通。【原標題:黃河故道 深埋漢代“村莊”】
第二處庭院主房使用的“益壽萬歲”瓦當
第三處庭院南門外水井(由東向西)
第三處庭院主房瓦頂筒瓦與板瓦扣合原狀(由北向南)
□首席記者張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