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儒家文化作為中國傳統文化之主導成分,對中國古典戲曲的影響是廣泛而深刻的。儒家文化所體現出的倫理精神及由其形成的”重實際,黜玄想”的”史官文化”,導致了古典戲曲與歷史的緊緊”纏繞”,使歷史故事和傳說成為戲曲重要題材來源。儒家”從心所欲不逾矩”的理想人格所張揚的循禮守制、貴賤不逾而又以睦相守的程式化生活賦予戲曲以程式之美。受儒家文化影響至深的失意文人對戲曲活動的參與,使戲曲在總體格局上不越出封建主義藝術范圍,但又很大程度上與封建主體文化迥然異趣。
關鍵詞: 戲曲 倫理中心 儒家文化
儒家文化在我國傳統文化中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它雖然不能涵蓋傳統文化之全部,但毋庸置疑,儒家文化是傳統文化的主導成分,或者說是核心內容。我國封建社會確曾有過玄學、佛教、道教思想的興盛期。魏晉時期,儒學一度受挫,祖述黃老,”非湯武而薄周孔”的玄學驟然興起。東晉至隋唐,佛教和道教盛極一時,不少封建皇帝熱心提倡佛教或道教,有的以道教教主為祖,有的舍身寺廟為奴,再讓臣下用錢贖回,佛、道二教成為封建統治的重要工具。
道、法、墨等學派對封建社會的文化建構也有著相當深刻的影響。主張恩威并用的封建統治者,有的外儒內法,有的則外法內儒,即使是在儒術被”欽定”為國是的漢代,儒家思想也未能成為唯一的統治思想。
宣稱”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漢武帝就不怎么信奉儒家思想反而迷戀黃老之術。陰陽五行、神仙方術、緯迷信長期籠罩漢代思想文化領域。由少數民族執掌政權的元代——特別是其前期,儒家文化也曾一度遭受冷遇和挫折。
但是,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假如把這一面強調到不適當的地步,就會模糊我們的視線,以致看不清事情的真相。我們既不應該把傳統文化單純視為儒家文化,也不應該把互有消長的各個思想流派等量齊觀,用文化的多元性否定儒家文化的主導性。
實際上,就對封建社會的影響而論,沒有哪一個思想流派能與儒家相提并論。儒家的”道統”長期獲得官方的支持。漢以后,名、墨之學不傳;宋元以降,張揚”道統”的理學成為”顯學”,凡是與”道統”不合的學派,一律受到排斥,從元末——特別是明代中后期起,佛、道二教的影響力日漸縮小。儒家的禮義之學是封建專制主義的理論基礎,三綱五常是君臨天下的倫理規范,封建統治階級以”孝”治天下,我國素有”禮義之邦”的美稱,儒家思想的核心——倫理道德是封建社會塑造整個中華民族靈魂的主要的精神力量。正因為傳統文化的核心內容是儒家學派的禮教文化,因此,近代新文化的開拓者首先把矛頭對準”孔家店”,對準”吃人”的仁義道德。這些足以說明,儒家思想對我國古代社會影響的廣泛性、持久性和深刻性,是其它任何一個思想流派都無法比擬的。
在漫長的封建社會,儒家思想雖然有時遭受挫折或抑制,一直沒有出現過儒家思想的一統天下,但在眾多的思想流派中,儒家思想長期占據統治地位或主導地位則是顯而易見的。儒家文化不僅有力地支配著整個封建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等諸多領域的發展,而且還以其不可抗拒的滲透力和同化力,使其他思想流派和某些開始并不信持儒家文化的少數民族不同程度地染上了”儒化”色彩。在崇尚經驗,取法先王,隆禮貴義,重農輕商等諸多層面,我國古代互相攻伐的不同學派之間,其實并無不同。百家爭鳴造成了華夏文化的多樣性,儒家文化的主導地位又鑄成了華夏文明的一體性。從對世界文化的影響來看,儒家文化在我國傳統文化中的地位也是至關重要的。
儒家文化作為傳統文化中占主導地位的文化成分,對封建社會的文學藝術必然要發生巨大影響。
儒家把道德政治化,又把政治道德化,倫理中心主義成為儒家文化的突出標志。在儒家思想統治下的封建社會的文學藝術,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倫理中心主義的色彩。儒家要求文學藝術從屬于封建政治,為宣揚儒家的政治倫理原則服務,成為”載道”的工具;文藝的主要社會職能,對于統治者來說,是”知得失,自考正”,對于被統治者來說,則是從中接受道德教化,也就是”藥人壽世”;文藝批評的首要任務是從作品中看見政治之良窳,風俗之盛衰;文藝批評的標準是”思無邪”,對于不符合這一標準的”不正”、”淫邪”的作品,不是放任自流或讓其在自由競爭中被自然淘汰,而是利用行政手段,實行禁絕;作家的”人品”——道德修養水平被視為作家作品價值之所在,以為”詩品出于人品”——作家道德修養的功夫不到家,是很難寫出好作品來的。
戲曲是封建社會中后期培育起來的綜合性藝術樣式,儒家思想對戲曲的浸染也是不可避免的。古典戲曲的思想內容和藝術表現形式乃至戲曲批評都與儒家思想有著多方面的聯系。
儒家重實際而黜玄想,重視歷史經驗。”前事不忘,后事之師也。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世,參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因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要以”前事”為”師”,就必須設立史官,將文物典章制度,政治歷史經驗記載下來,供后世借鑒。被歷代王朝所尊崇的”史官文化”蘊涵相當豐富,這一文化成果及其所蘊涵的文化精神給戲曲以深刻影響,導致戲曲與歷史的緊緊”纏繞”。
歷史故事和傳說是古典戲曲重要的題材來源,僅就現存元雜劇而論,取材于史傳,以歷史人物(帝王將相)和歷史事件為描寫對象的劇作就有四十多部,約占現存元雜劇總數的四分之一;”元曲四大家”中,關漢卿有《雙赴夢》、《哭存孝》、《單刀會》、《五侯宴》、《單鞭奪槊》,馬致遠有《漢宮秋》,鄭光祖有《周公攝政》、《三戰呂布》、《伊尹耕莘》、《王粲登樓》,白樸有《梧桐雨》等歷史劇傳世;歷史劇是我國古典戲曲名著的重要組成部分,元明清三代均有佳作問世,除上面提到的《單刀會》、《漢宮秋》、《梧桐雨》之外,著名的歷史劇還有紀君祥的《趙氏孤兒》,高文秀的《澠池會》,李壽卿的《伍員吹簫》,沈采的《千金記》,李開先的《寶劍記》,梁辰魚的《浣紗記》,李梅實的《精忠旗》,葉憲祖的《易水寒》,無名氏的《鳴鳳記》、《精忠記》、《牧羊記》,李玉的《清忠譜》,丘園的《黨人碑》,洪的《長生殿》,孔尚任的《桃花扇》,董榕的《芝龕記》。近代以來,京劇、昆曲及其他地方劇種上演的劇目中,歷史劇占有更大比重,其中大部分是根據元明清三代的古典戲曲劇目改編的。值得注意的是,古代劇作家在描寫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時,往往不受史實的約束和限制,而是根據自己的需要,大膽進行虛構和加工,因此,多數歷史劇具有”真假摻半”甚至”多虛少實”的特點。戲曲作家還熱衷于描寫歷史演義故事和傳說故事,如關漢卿的《裴度還帶》、《陳母教子》,高文秀的《遇上皇》,馬致遠的《薦福碑》、《青衫淚》,李文蔚的《圯橋進履》,吳昌齡的《東坡夢》,尚仲賢的《三奪槊》、《氣英布》,戴善夫的《風光好》,張國賓的《薛仁貴》,王伯成的《貶夜郎》,狄君厚的《介子推》,孔文卿的《東窗事犯》,宮天挺的《七里灘》,鄭光祖的《智勇定齊》,楊梓的《敬德不伏老》,朱凱的《昊天塔》,無名氏的《博望燒屯》、《抱妝盒》、《凍蘇秦》、《馬陵道》、《連環記》、《赤壁賦》、《黃鶴樓》、《飛刀對箭》、《小尉遲》、《謝金吾》、《隔江斗智》、《草廬記》、《白袍記》、《舉鼎記》。等一大批劇作大多是以演義或傳說故事為主寫成的,多虛少實;有的劇作家甚至把與歷史人物無關的生活事件附會到歷史人物頭上去,創造了一種”真人假事”的劇情模式,如王實甫的《破窯記》,鄭光祖的《梅香》,喬吉的《金錢記》,高則誠的《琵琶記》,無名氏的《漁樵記》、《大戰邳彤》、《定時捉將》、《云臺門》、《單刀劈四寇》。這類劇作雖然算不上是歷史劇(歷史演義劇和歷史傳說故事劇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歷史劇;”真人假事”劇盡管有歷史人物出現,但其事純屬子虛烏有,作者之本意既不在寫歷史人物,也不在寫歷史事件,顯然不能算作歷史劇),但因與”歷史”有關的劇目數量巨大,使古典戲曲在總體風貌上具有”近史而悠繆”的特色。
以史傳為載體的史官文化大體上屬于儒家文化,主要體現儒家思想和統治階級的思想意志,然而,即使是取材于史傳的歷史劇真正以傳達史傳所昭示的勸諷意義的作品卻并不是很多,大量的歷史劇以傳達作者現實的生存體驗為主旨,這種體驗大多是史傳所沒有的,而且,多半也是不合時宜的。正因為戲曲中的歷史劇大多缺乏信史的真實性,而且其價值取向與史官文化又不盡一致,因此,即使是描寫帝王將相的歷史劇也同樣遭到統治階級及其正統文人的拒斥。
儒家重名教綱常,要求每個人都嚴守本分,按照尊卑貴賤的等級秩序行動。為了更有效地用倫常規范約束人們,儒家要求養成一種”從心所欲不逾矩”的理想人格。循禮守制,貴賤不逾而又以睦相守的程式化生活賦予古典戲曲以程式之美。儒家”隆禮貴義”,把”修身”——道德自我完善看成是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基礎和前提。儒家文化的道德至上觀念對戲曲的功能、人物形象、矛盾沖突、觀察社會生活的視點和評價生活的尺度等諸多方面均有深刻影響。
盡管戲曲備受主流文化的排斥,但為了能夠在日益嚴酷的文化專制統治下生存,戲曲作家有時不得不弱化戲曲的”異端”色彩,向主流文化靠攏;一些正統文人看到戲曲在群眾中的巨大影響,也利用戲曲宣傳封建倫理道德。高臺教化,”藥人壽世”成為戲曲的重要職能,”不關風化體,縱好也徒然”,成為評價戲曲創作的重要標準,劇作家習慣于從倫理道德方位去觀察、反映、評判生活,二元對立(善與惡、忠與奸、貞與淫、義與利等)的倫理糾葛成為戲曲沖突的基本模式,善惡分明的人物形象成為劇作家關注的中心。
某種思想流派對某種藝術樣式的影響,不僅取決于這一思想流派在傳統文化中所處的地位,而且還與作為受體的藝術樣式的境遇和地位有關,就像知識分子和缺少文化的農民雖然都在儒家思想的統治之下,但他們所受的影響卻不大相同一樣。與主要屬于上流社會的詩詞、散文、繪畫等古典藝術相比,戲曲在接受儒家思想影響方面,既有不同的特點和方式,也有深淺多寡的不同。封建統治階級及其正統文人大多以詩文為”正宗”,以戲曲為”邪宗”。
詩歌、散文都曾被封建文人用作躋身官場的敲門磚,唯獨戲曲一直被目為有傷風化、君子不為的”末技”。在戲曲發展史上,封疆大吏、碩學名儒涉足戲曲者寥寥,絕大多數戲曲作家是仕進無門或在丑惡的官場傾軋中敗下陣來的失意文人。他們一般都受過儒家思想的長期熏陶。儒家的思想學說早己變成他們的血液,深深地扎根于其靈魂深處。但痛苦的經歷和艱難的處境又使他們在感情上接近下層勞動群眾,因而許多戲曲藝術家對儒家正統思想有一定程度的反感和抵抗。他們”偶倡優而不辭”,就是對儒家正統觀念的一種反叛。古代戲曲作家的教養和現實境遇,一方面使他們無法擺脫儒家思想體系的羈絆,以至有意無意地利用戲曲為儒家張目,另一方面,又促使他們運用儒家思想中那些富有人民性的成分,去否定其不合理的成分,甚至利用戲曲張揚”異端”,向封建統治者和某些封建倫理道德挑戰,這種狀況使戲曲在總體格局上不越出封建主義藝術的范圍,但又使它與那些歌功頌德、粉飾太平、率筆應酬的貴族文人作品迥然異趣,戲曲舞臺上的女性形象足資佐證。
我國封建社會是以男性為核心的宗法血緣制社會。上古的”圣書”告訴人們,男為乾天而在上,女為坤地而居下。男為主,女為從,男尊而女卑。夫為妻綱是”天下公理”,女性的權利在許多領域被剝奪。
如果說,封建社會不尊重人,輕視人,使人不成其為人,那么,從婦女身上能更清楚地看出這種專制精神。然而,戲曲卻給了在儒家文化典籍中一直”缺席”的婦女以一席之地,許多戲劇藝術家對備受欺凌的女性傾注了極大熱情。耐人尋味的是,標志著元代戲曲創作輝煌峰巔的大手筆關漢卿,是以擅長于描寫女性而聞名于世界劇壇的,他成功地刻畫了竇娥、趙盼兒、譚記兒、杜蕊娘、謝天香、王瑞蘭等一系列女性形象;標志著明代傳奇創作最高水平的湯顯祖是以成功塑造了貴族少女杜麗娘的形象而為人所稱道的;標志著戲曲表演最高成就的梅蘭芳,本為堂堂須眉,但卻是因為長于扮演女性而芳名遠播的。
戲曲舞臺上的女性形象不僅數量多,而且多數是舞臺的靈魂和社會的良心,戲劇作家的理想和美好的情感常常是通過她們得到最完美體現的。王昭君的膽識令漢宮滿朝文武羞愧;李香君的氣節讓七尺男兒汗顏;竇娥的善良、怨憤感天動地;趙五娘的深明大義、吃苦耐勞感人肺腑;杜麗娘出入生死的”至情”驚天地、泣鬼神;白素珍的敢愛敢恨令人欽敬。戲曲對女性形象的成功塑造,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戲曲反傳統的”異端”色彩。
但是,塑造女性形象以及主旨在于反叛封建禮教、控訴封建統治的劇作又大多未能徹底擺脫儒家思想和封建意識的束縛和影響。譬如,男主女從、婦道柔順的傳統道德,使戲曲舞臺上的女性形象大多包蘊著”柔性”精神;門當戶對、從一而終的思想,”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的庸俗人生價值觀——乃至某些封建迷信思想滲入不少劇作家的靈魂深處,使塑造”反叛”形象,主旨在于反封建的有些戲曲作品往往也帶有封建時代的烙印。關漢卿被譽為”人民戲劇家”,其代表作《竇娥冤》以大無畏的精神揭露了封建社會的黑暗統治,對象征封建統治秩序的”天”和”地”也進行了血淚控訴,對其公正性和合理性提出懷疑,民主性精華顯然是其主導面。然而,竇娥的精神支柱卻是”一馬難將兩鞍鞲”——從一而終,寡婦應為死去的丈夫終身守節。竇娥的”三樁誓愿”一一應驗,死后冤魂告狀,其主旨固然在于見出其冤屈之深,但同時也透露出劇作家對天人感應、人神交通、陰陽兩界等神學思想的信持。劇作的結尾由清官刷卷使冤案得以申雪,固然蘊含有懲惡揚善的美好情感和善良愿望,但同時也說明劇作家期盼依靠清官申冤雪枉,重建社會秩序,這種社會政治理想帶有封建性。又如王實甫的代表作《西廂記》,表達了”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的美好理想,對青年男女自擇佳侶的”越軌”行為進行了熱情的贊頌,把幸福愛情視為人生的最高價值目標,”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功名仕途則被置于次要地位,其反封建禮教的思想傾向顯然是其主導面。然而,《西廂記》最后還是以”中舉得官大團圓”作結,而且,張生反對老夫人將鶯鶯轉許鄭恒的”武器”是”烈女不更二夫”。當老夫人最終決定讓鶯鶯與張生”成合”時,張生喜不自禁地唱道;”門迎著駟馬車,戶列著八椒圖,娶了個四德三從宰相女,平生愿足。自古、相女、配夫,新狀元花生滿路。謝當今盛明唐圣主,敕賜為夫婦。”一場自擇佳偶的反封建斗爭竟以”圣主”賜婚的”合法”形式結束,張生不止是看中了鶯鶯的美貌和多情,同時也看中了她”四德三從”的品格和”宰相女”的高貴身份,反封建的”主旋律”之中,分明又夾雜著些許宣揚封建思想的”不諧和音”。再如,鄭光祖為”元曲四大家”之一,是元代后期最杰出的戲曲作家,其代表作《倩女離魂》對自擇佳侶的叛逆行為進行了熱情的贊頌,反封建禮教的色彩相當鮮明。然而,其藝術構思卻建立在靈魂出殼的宗教神學的基礎之上,不但以”中舉得官大團圓”結局,而且指腹為婚持肯定態度。湯顯祖的《牡丹亭》是反封建禮教的名著,民主性精華顯然是其主導面,然而其劇情也是建立在陰陽兩世的宗教神學的基礎之上的,而且劇作同樣以中舉得官、一家封賞、奉旨團圓結局。
正因為古典戲曲中的民主性精華與封建性糟粕往往是并存于一體,難以絕然分開的,即使是像《竇娥冤》、《西廂記》、《倩女離魂》、《牡丹亭》那樣主旨在于反封建的名著,也有可能含有一定的封建意識,所以有學者認為,分析古典戲曲的思想傾向必須舍棄從前那種甚為流行的”唯成分論”的教條觀點及僵硬的方法:”中國戲曲文學中的<兩種文化>,即民主性精華與封建性糟粕并存于一體的情況,是非常復雜的。這種復雜性不在于糟粕占有多么大的比例,也不在于它的毒素有多么大的危害,而在于兩者的生存狀態。許多封建性糟粕是滲透在人民用自己的理想和愿望創造的人物形象之中;同時,許多民主性精華也是消溶在體現封建意識的戲劇情節之內,彼此都是以對方為依存體。例如,元雜劇中的包公戲。
包待制申張正義,懲奸除惡的舉動無疑是受到人民的擁戴,具有很強烈的民主性因素?墒,這些申張正義、懲處奸惡的情節,卻又無不縈繞著封建法制的虛偽光輪,并以為大宋王朝的輸忠盡智作歸屬。這樣的清宮,人們當做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去期待。
而靠期待、托賴清官的明察來革除社會的弊病,畢竟不屬于民主、進步的思想,倒是地道的封建意識心理的反映。又如愛情戲。爭取婚姻自由的主題具有反抗封建禮教的社會意義。偏偏有不少戲在表達愛情的堅貞不渝的戲劇行為里,浸染了極為濃厚的貞節觀:抗婚的祝英臺采取的<碰碑>、逃婚的錢玉蓮(《荊釵記》)采取的<投江>等等行動,固然是激烈的反抗,但又不能不承認,它們也是十足的婦女貞節行為。站在封建道德觀念的立場,愛情與貞節是絕對神圣不可分的。所以,戲中既頌揚了純潔的愛情,也褒獎了女性的貞節。糟粕借精華而生發,精華為糟粕所依托,兩者糾結一起,難解難分。”要求循禮守制,不逾規矩的儒家文化對古典戲曲的表現形式也發生了深刻影響。藝術表現形式是一定社會和時代的人們對世界的審美掌握手段,不可能憑空創造出來。民族文化傳統制約著審美掌握手段的選擇,富有民族性和時代特征的藝術形式往往積淀有豐厚的民族文化精神。和格律化的古典詩詞一樣,戲曲也是講究”規矩繩墨”的藝術樣式。程式化是戲曲走向成熟的標志,對程式的熟悉程度和駕馭能力是衡量戲曲藝術家水平的一個重要尺度。
戲曲程式是傳統文化——特別是儒家文化的積淀。
只有把戲曲程式置于傳統文化的宏闊背景之下去加以解讀,我們才有可能比較準確地把握其文化蘊涵和歷史命運。
參考文獻:
賈誼《過秦論》,《文章正宗》卷十二,《四庫全書》集部八,總集類。
上面所提到的劇作有的著作權尚存爭議;即使是被視為歷史劇的劇作,劇情大體符合史實的也不是很多,其中有的劇作亦含有較多的傳說或虛構成分,如《王粲登樓》、《千金記》、《寶劍記》、《浣紗記》、《精忠旗》等都是如此;《鳴鳳記》、《清忠譜》在今天看來描寫的是歷史事件,但在當時卻屬于時事。
明代文人曾盛傳”元以曲取士”,但據王國維《宋元戲曲考》考證,此說于史無證。
參見鄭振鐸《人民戲劇家關漢卿》,《中國青年報61958年》月28日。
《西廂記》第五本第四折,《中國十大古典喜劇集》,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年版,第156-157頁。
吳同瑞王文寶段寶林《中國俗文學概論》,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240-24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