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有個書生名叫常大用,自幼喜歡牡丹,簡直到了入迷的地步。他聽別人說,曹州牡丹甲齊魯,總想去那里觀賞一番。于是就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來到了山東曹州(今荷澤縣)。經(jīng)過打聽,他得知城里有個姓徐的達官貴人,也愛花入迷,花園里種有許多牡丹。常大用找到這位達官貴人,借住在他家的后花園里。
此時,正值早春二月,天氣乍暖還寒。滿園的桃李已經(jīng)開放,但牡丹花時未到,枝葉剛剛吐綠。常大用天天一個人在花園里徘徊,遲遲不愿離開。他對牡丹吟道:千里尋花花不發(fā),新綠乍吐萼未發(fā)。玉容不見惆悵久,唯愿東君綻奇葩。
過了一段時間,牡丹的枝梢上漸漸長出了荷苞。可是,他帶的銀兩快要花完了。沒有辦法,只好把衣服典當出去,換錢糊口。這樣還是每天留戀在花園里,等待牡丹早日開放。
一天早晨,東方剛剛泛起魚肚白,常大用就又進了牡丹花圃。他發(fā)現(xiàn)在那花叢旁邊站著一位美貌姑娘和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婆。他猜想這可能是徐府的***前來賞花,就趕快回了書齋。傍晚他又來到花園時,看見這一老一少又來了。常大用躲在樹后,偷偷地看了看那個姑娘,只見她云髻娥眉,雪膚花貌,秋水盈盈,嫣然含笑,身穿曳地彩裙,體態(tài)百媚千嬌,如同仙女一般。這美女從前面一閃,不見了。他快步追上去,想再看上一眼。剛轉過一座假山,見那美女在一塊石頭上坐著,二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常大用一時驚慌,不知如何是好。這時那老太婆用身子將姑娘一擋,厲聲斥道:“狂生,大膽!恣意戲弄名門閨秀,待我回去稟告大人,拿你官府問罪!”
常大用驚慌失措,連連施禮道:“不敢,不敢!小生一時忘情,絕沒有戲弄之意……” 誰知姑娘一點兒也不生氣,微笑著對老太婆說:“讓他走吧!” 常大用回到書齋,越想心里越覺得害怕。她想,糟了,要是這位姑娘回去把這事告訴了她的父兄,不被趕走也得挨頓臭罵。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夜不成寐,一會兒又想起了那姑娘的美麗倩影,不由得產(chǎn)生了相思之情,一會兒又覺得官府的差役進來抓他,心里充滿了恐懼。就這樣,整整折騰了一夜,竟然病倒了。
一病三天,不見好轉,臉色越來越蒼白憔悴。
這天晚上,夜已經(jīng)很深了,常大用仍未能人睡,在低聲呻吟。突然房門一響,見那個老太婆手里端著碗,走了進來。常大用嚇壞了,急忙坐起來。那老太婆走到床前,遞藥說道:“常公子,這是我家葛巾娘子親手給你調(diào)制的一碗毒藥,你快喝了吧!” 常大用一聽,驚恐地說:“我與***素無冤仇,為何要害我一死呢?!”
老太婆說:“少廢話,叫你喝你就快喝吧!”
常大用憂郁片刻,最后把心一橫說:“難得***能想起我,與其相思成病,不如服藥而死。” 。
說罷,一飲而盡。老太婆接過空碗笑著走了。
常大用喝罷藥就很快睡著了。當他一覺醒來的時候,朝霞已經(jīng)[臨窗,室內(nèi)一片紅光。他只覺得心胸開闊,精神怡爽,渾身輕松。他高興得穿衣起床,走進花園,就像小孩子一樣,在花叢中的小徑上來回奔跑。突然,他停住了,看見那位叫葛巾的姑娘迎面走過來。大用急忙上前,施了一禮。
葛巾笑著問:“公子的病痊愈了吧?”
常大用感激地說:“多虧***為我親手調(diào)制的那劑‘毒藥’啊!”
他倆都笑了,正想繼續(xù)說話,只見老太婆從遠處朝這里走來。葛巾忙說:“此處非你我談話之地,翻過這花園的高墻,四面紅窗者,即是我的閨房。君若有意,今晚不妨前來。”
說罷,便匆忙走開了。
常大用好容易盼到了夜晚,他順著葛巾白天指的方向,來到了花園墻外。他支起花梯,爬上墻頭,向里一看,墻那邊已經(jīng)事先放好了梯子。他順著梯子下去,果然看見了紅色的窗戶,窗戶上亮著燈光。他走近窗戶聽了聽,里面沒有聲音,便輕輕地推開門走了進去。這會兒葛巾正一個人坐在燈下發(fā)愣,臉上流露著焦急的神情。她一見大用進來,霎時滿面羞紅,不自然地站了起來。常大用上前做了個揖,道:“我以為我沒有這個福份,沒想到竟會有今天的良宵相會呀!” .
葛巾讓大用坐下。大用只覺得滿屋香氣撲鼻,情不自禁地說了一聲:“真香啊!” 兩人剛想傾吐相思之情,忽聽外面有人喊“姐姐”。葛巾驚慌地說:“玉版妹妹來了,常公子,你最好藏到床下委曲一時了。”
常大用趕快鉆到床下邊。說話不及,玉版已進了屋里。這姑娘跟葛巾一樣的美麗。她身穿素色衣裙,姿容清雅娟秀,性格開朗,愛說愛笑。她一進門就說:“手下敗將,還敢與我殺一盤嗎?我已泡好了茶,咱們再玩它個通宵吧。” 葛巾借口身體不舒服,不愿去玩。誰知玉版纏著不放,拉著要走。葛巾坐著不動,玉版面孔一板,說:“哦!我明白了。你如此戀戀不舍,莫非屋里藏有男人不成?” 說著,假意搜了起來。葛巾怕她真搜出來,隨她去了。
常大用從床下爬出采,感到十分懊悔。而且又不愿白白返回,便在屋內(nèi)想翻找一樣什么東西作紀念。最后在床頭找到一個水晶如意,精致極了。他便把它揣到懷里,回自己的書房去了。
第二天晚上,葛巾來了。見了大用笑著說:“我以為公子是個君子,不料竟是個偷東西的盜賊。” 常大用忙賠禮道:“我是拿了你一點東西,但不是盜賊。我是愿咱們的情誼能象這水晶如意一樣如意呀!”葛巾說:“這如意是玉版的,還要送還與她。” “玉版是誰?” “就是昨晚拉我去下棋的姑娘,她是我的堂妹。”“那個老太太是誰呢?我最怕她了。”“她是桑姥姥,把我從小帶大,是最好的老人。”葛巾說罷,拿起如意走了。屋子里留下了一股濃郁的香味。此時,滿園的牡丹已經(jīng)怒放,風姿綽約,雍容華貴。她倆有時在花叢中談情,有時在住室里幽會,感情越來越深了。時間一長,常大用的銀兩又快花完了。他決定把馬賣掉。葛巾知道后,找著他說:“你為了我,把衣服都典當完了,現(xiàn)在又要賣馬,以后怎么回洛陽呢?我有一點積蓄,請公子隨我來。”
葛巾把大用領到一棵桑樹下,讓他把一塊石頭搬起。而后她拔出簪子,在地上畫了個圓圈,扒開浮土,露出一個罐子。他從里面取出五十兩白銀,交給大用。然后又把罐子用土埋上了。
一天晚上,葛巾來對他說:“近日我聽到一點流言蜚語,如此下去勢必暴露。咱倆只好遠走高飛私奔洛陽了。” 二人商量,大用先走,葛巾隨后。那日常大用剛到家,葛巾的香車也就到了門口。大用的父母和鄰居們一看大用帶回來這樣一個漂亮媳婦,又驚訝又高興。大家忙著把葛巾接回了家。常大用又有個弟弟,叫常大器,年方十七,一表人才,尚未娶親。一天,他正在院里習武,葛巾看見對大用說:“我想當當月老,把玉版妹妹許配給大器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常大用一聽,連聲說:“好好好!只是妹妹如何來呢?”
葛巾說:“這你不比擔心。我只需要讓桑姥姥再辛苦一趟就是了。”這事對父母和大器一說,都很愿意,算是定了下來。數(shù)日后,桑姥姥又用香車去曹州把玉版接來了。當天他就和大器熱熱鬧鬧地成親了。常家一下子添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很快傳得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知道了。況且這姐妹倆心靈手巧,勤快能干,家境也越來越豐富了。兩年以后,又各生一子,小日子過得更甜了。有一天晚上,不知從哪里突然來了幾十個強盜,把常大用家的小樓包圍了起來。他們一看事情不好,忙讓家里人都躲進樓里,他出來對樓下說:“請問諸位有何貴干?”強盜氣勢洶洶地說:“我們有二事相求:第一,我有五十八名兄弟,請給每人五百兩銀子;第二,聽說貴府二位娘子世間所無,請出來讓我們看看。”
常大用沒有答話,眾強盜把干柴架在樓下,恐嚇說:“若不答應,我們就要放火燒樓了!”這時,葛巾、玉版穿著以往的華麗服裝,從樓里走了出來。大用慌忙阻攔,但姐妹倆執(zhí)意要見強盜。她們走到臺階上,對眾強盜說:“我們姊妹都是仙女下凡,豈怕你們不成?就是給你們?nèi)f兩黃金,你們敢要嗎?”
強盜們一聽,連忙后退。強盜頭大聲說:“什么仙女下凡,騙人!” 葛巾氣憤地說:“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說罷,葛巾、玉版大衣袖輕輕一揮,只見那一群強盜東倒西歪,立站不穩(wěn),趕快連滾帶爬逃跑了。
葛巾、玉版驅(qū)趕強盜以后,鄰居們議論紛紛。都說她倆是花妖變的,要不怎么能會使法術呢? 常大用聽到眾人議論,心里產(chǎn)生了懷疑。他回家細問葛巾的身世,葛巾說,她姓魏,母親就是曹國夫人。常大用半信半疑,就背著葛巾,二次去曹州查訪。
誰知,曹州城快打聽遍,都說沒有姓魏的大戶人家。后來,他又來到徐府,見了那位徐大官人,徐大官人聽了他的來意,笑著指著墻上的一首詩說:“你要問‘曹國夫人’是誰?請看看它就明白了。”常大用抬頭一看,一副掛軸上寫著《贈曹國夫人》詩一首:灼灼光華放紫暈,天地鐘秀有慧根。
色冠齊魯非凡種,何妙曹州封夫人。 看罷,大官人又把他領到后花園里,讓他看看那顆高與檐齊的紫牡丹。后說:“因這種牡丹在曹州最大,大家開玩笑封她為‘曹國 常大用大吃一驚,妻子是“花妖”,已經(jīng)堅信不疑了。常大用回到家里,葛巾問他這些天到哪里去了,他不敢實說。無意中露出了那首《贈曹國夫人》的詩。葛巾聽說以后,知道他偷偷去曹州查訪她的身世了。她馬上臉色一變,跑出去找著玉版,而后抱起孩子,哭著對大用說:“三年前,我被你對我的深情所打動,才和你結為夫妻。如今已點破真情,就不能再有這人間天倫之樂了。可憐玉版妹妹....,” 玉版也淚流滿面地說:“姐姐,我們花仙怎容得猜忌、懷疑,信守天令,咱們走吧!快走吧廠 , 說罷,葛巾、玉版將一雙孩子齊下遠處扔去。誰知孩子一落地就不見了。常大用正在驚訝,轉眼間,葛巾、玉版已經(jīng)騰身而起,飄然離去了。
常大用后悔莫及,痛苦萬分。幾天以后,他發(fā)現(xiàn)在兩個孩子落地的地方,生出了一紫一白兩株高大的牡丹,鮮艷奪目,花大如盤。常家兄弟為了紀念失去的這兩位姐妹,給她們各自起了名字,紫的叫“葛巾紫”,白的叫“玉版白”。從此,這兩種牡丹開遍了古都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