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丑不擋、東西流派兼容的豫劇名老藝人“狗尾巴”
2013/4/27 16:11:20 點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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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劇早期老藝人多是識字不多的農民,他們中間沒有唱出名的姑且不說,如果一旦成名就有人關注他們。這種“關注”形式常常是觀眾抓住他們的演技特征,給他們起個外號(如“地牤牛”、“玻璃翠”、“大鱉妞”、“白菜心”之類),久而久之,他們的大名或許被遺忘,而這個外號成了他們的藝名,本文要介紹的“狗尾(音yi)巴”就是其中一例。“狗尾巴草”是大家熟悉的,這里把“草”字去掉,單言“狗尾巴”就是狗的尾巴。緣何觀眾把這個不好聽的外號送給了他?因為大家看到,臺上的他非常活躍,像狗尾巴那樣搖搖擺擺,忽而這樣,忽而那樣,啥戲都難不住他,小生、老生、丑行樣樣都中,豫西調、祥符調也都能唱,于是把這個藝名奉送給他。這個藝名絕沒有嬉笑、奚落之意,卻包含了觀眾對他的喜愛與期待。
“狗尾巴”不是沒有大名,他大名王遂朝,原名王金玉,偃師縣府店鄉西口孜村人。生于1900年,卒于1958年,才活了58年,是豫劇中早期著名老藝人。本文題目中說他“生丑不擋”很好理解,但說他“東西流派兼容”,這要做一番解釋了。他自幼父母雙亡,十歲經堂兄王相臣(藝名狗頭)介紹,到登封大金店煤窯戲班坐科。出科搭班演出后,曾到開封受到豫劇名師孫延德的指教,是祥符調名生張子林、陳玉亭等人的師兄弟。上世紀30年代曾以英俊小生形象,在開封與馬雙枝、司鳳英同臺演出《春秋配》、《玉虎墜》等戲。就是說,他開始學的是豫西調,回來又到開封學了祥符調,把豫西調和祥符調融合在一起,形成就自己的演唱風格,所以我用了“東西流派兼容”四個字。
一、生丑不擋的狗尾巴,曾為牛得草親自傳授了《唐知縣審浩命》(即《七品芝麻官》)
一個演員能演小生和須生,又能以丑行出名者少矣!15歲入科班學戲的王遂朝,初習小生,又轉須生,他原本嗓音不好,但學藝刻苦,潛心鉆研習練,探索出一套別致的演唱技巧,吐字清晰,唱腔婉轉流暢;表演武戲剛中有柔,分寸適度。《劉全進瓜》、《申包胥掛帥》、《雙孝廉》皆為他的唱功拿手戲。他的腿功、翎子功、髯口技巧尤為出色,且富于感情色彩。但他不“安分守己”,卻另辟蹊徑,在豫劇丑行中打造出一片天地。
他在《唐知縣審誥命》中飾演唐成,劇中髯口技巧精湛嫻熟,堪稱一絕。一出場,手持水煙袋,眼皮搭拉,貌不驚人,但嘴角兩抹八字胡卻有意無意地抖著,似隱不凡之心。念白道:“七品坐縣印,不服嚴閣老”時,胡須向左一撇,輕蔑之態即出;接到林秀英狀子,兩撇胡須急劇顫動,顯示出人物疾惡如仇的性格,被誥命羞辱后又氣又惱,將小八字胡咬在嘴里,拾起烏紗帽頭上一撂,額頭汗珠滾滾而落,觀眾拍手稱好,說他渾身都是戲,生動地塑造出不畏權勢、性格詼諧風趣的七品知縣形象,豫西觀眾譽他為“活唐成”。三十余年的舞臺實踐,他的《審誥命》藝術愈加精湛。他平生演戲求精而不貪多,常教導徒弟說:“不怕千角會,就怕一角獨。”
這出《審誥命》還親傳給了牛得草先生,使他日后《七品芝麻官》奠定了豫劇丑行靠前的地位。我曾寫過一篇博文《一出<七品芝麻官>耗費了牛得草大師的半生精力》,鏈接是,今從里面抽去部分文字于下,看看牛得草是如何從開封到洛陽向狗尾巴學習這出戲的。
1952年秋,在開封和平戲院小有名氣的牛得草,沒有忘記李小需師傅臨終時的囑托:要把《唐知縣審誥命》這出丑角主演的戲學過來。當年聽說洛陽有個藝名叫狗尾巴的老藝人還在演《唐知縣審浩命》。當年才19歲的牛得草決定去拜訪這位老藝人。他坐上從開封到洛陽的夜車到了洛陽,在街上四處打聽,才知道這位老藝人在洛陽大舞臺(其實是一座席棚戲園子)唱戲。他費了好大勁兒才找到大舞臺,但沒見到老藝人,就跟燒茶爐的老人攀談起來。當牛得草問起狗尾巴肯不肯教戲時,老人說:“狗尾巴在舊社會受過苦,為人耿直,不耍滑。”當晚,牛得草買了張前排的戲票,聚精會神地觀看了狗尾巴演出的《唐知縣審誥命》。
到洛陽的笫三天,牛得草終于在燒茶爐老人的幫助下見到了狗尾巴。他是一位年過半百、身材瘦小的老人。牛得草大步迎上前去,說:“老師,請受開封后生丑角牛得草侄兒一拜!”說著就往下跪。老人連忙把牛得草扶起來,對他說:“現在是新社會啦,不興這個禮啦!”牛得草講述了自已跑幾百里路來學戲的原因和心情。老藝人聽后很受感動,又打量了一下這個彬彬有禮、質樸敦厚的小伙子,然后說“中!”
老藝人把牛得草領到后臺,就和他坐在戲箱上細談起來。老藝人對牛得草說:“我是用老生來演唐成的,當然要比丑角演的效果差了。你師傅說得對,這出戲是演丑的看家戲。如果你能把這出戲接過去,那是再好不過了!”聽了老藝人的話,牛得草十分感動。老藝人見他學藝心切,當晚就把《唐知縣審誥命》的故事梗概講了一遍。他倆約定,牛得草每天上午9點鐘在后臺聽說戲,晚上看演戲。
此后的三四天里,牛得草每天上午9點鐘在后臺聽老藝人說戲,晚上看他演出。白天,牛得草把主要情節和唱段記錄下來,晚上看戲時再把老藝人表演的關鍵地方和唱腔標記在上面。臨別時,牛得草對老藝人說,自己想整理這出戲。老藝人狗尾巴說:“我演的這出戲,是民問流傳的老本了,很長,很雜,一演就是4個多鐘頭,使得唐成這個人物不突出,戲味不夠濃。你想整理這個本子,很好。你年輕,有精力,把這出戲整理出來,我日后入土也心安了……”
回到開封后,整理《唐知縣審誥命》這出舊戲成了牛得草心中的一件大事。然而,此舉對于只在孤兒院念過三四年私塾,后跟開封李春芳(此人非是李志貞的胞妹)老人學過一點兒古文的牛得草來說絕非易事。在困難面前,他沒有望而卻步,而是憑著一股牛勁兒迎難而上。他買了一本小字典作為老師,把記下來的臺詞進行加工、修改、提煉,使之形成骨架,然后再一場場地整理,去掉一些與展現唐成人物性格無關的情節,只留下唐成上任、遇民女林秀英告狀、審誥命等主要情節。
1953年元旦前,牛得草整理出了《唐知縣審誥命》的第一稿,然后到處征求意見。春節期間,他閉門修改,到3月份就整理出了第二稿。與第一稿相比,第二稿更加精練,縮短了1個多小時的時間。此后,他又征求各方面意見,繼續修改,形成了第三稿,同時對唐成、林秀英、誥命夫人等主要人物的動作、唱腔進行了設計。
同年的4月8日,由牛得草掛牌主演的《唐知縣審誥命》終于在開封和平戲院和觀眾見面了。此后,舞臺上的清官形象除了黑臉包公外,又增加了一個官小膽大、執法如山的唐成。在開始演出的幾天里,場場客滿。這出戲從城里演到鄉下,從本地演到外地,久演不衰。
這出戲越演越精,后來拍成了電影,成為“牛派”之代表作。
二、東西流派兼容的狗尾巴,曾與多位豫劇名家共事
對于祥符調(包括豫東調)與豫西調,有一種觀點認為原本是一家,但小寶不這樣看,這兩個地域流派原來是涇渭分明的,二者的真正融合是從近百年前才開始的。具體說,是從豫西調著名教育家周海水三進開封“探班”,踢開了大門之后,才有了東、西流派的交融。當然,這種交融絕不是豫西調名家到省城開封“朝圣”,而是禮尚往來,彼此之間都有名家到對方的“領地”演出。如張同慶、燕長庚、周銀聚、翟彥身、常香玉、湯蘭香等豫西調名家常涉足開封舞臺;祥符調名家,特別是在抗日戰爭期間,包括陳素真、姚淑芳、王秀蘭在內的名家也都到洛陽演出。狗尾巴王遂朝正夾在這個時間點上,也參與了這種交融。
前面說過,王遂朝在登封大金店煤窯戲班坐科,又曾得到開封豫劇名師孫延德的指教,可謂他兼容了兩個流派之長。同時他不是開封的“過往客”,而他常以英俊小生的形象,在開封舞臺上曾與多位名旦配戲。有史料記載的有:他與名旦馬雙枝合作演出《趕花船》、《蝴蝶杯》等劇,還與名旦司鳳英合作演出《春秋配 · 撿柴》、《玉虎墜》等戲。他常年與這些祥符調名旦配戲,使他的唱腔里不能不融匯祥符調的成分。
舊社會的藝人四海為家,為生計常年奔波在外。他上世紀30年代在開封演出,查不清楚他以后的蹤跡。王遂朝回到老家后,先后在登封、鞏縣、偃師、孟津、洛陽等地戲班演戲,曾與崔蘭田、湯蘭香、翟燕身、張慶官、賈保須等合作。1952年調進伊川縣豫劇團。他為人正直,生活極為簡樸,傾心于戲曲藝術,深受同行敬佩。1958年1月在伊川病故,享年五十八歲。1961年遷葬于偃師縣老家。
三、狗尾巴帶出來“小尾巴”
王遂朝的徒弟胡發生,1933年出生于河南省偃師市府店鎮西管茅村,1948年參加偃師縣文工隊學藝工須生,拜豫西調著名老藝人王遂朝(藝名狗尾巴)為師,1953年到伊川縣人民豫劇團當演員,在唱法上保留了豫西靠山黃大本腔的老調,引起了觀眾的興趣,被譽為“小尾巴”。胡發生跟隨王遂朝多年,一直到王故去,又為王守孝三年,可以說是王遂朝的衣缽傳人了。他是豫西調紅臉老藝人,在唱法上保留了豫西“靠山黃”大本腔的老調,古樸蒼涼,蒼勁悲壯,大氣渾厚,酣暢淋漓,深受戲迷歡迎。現年80歲的他因腿摔傷,現在偃師老家頤養天年,他有一個溫馨的家,兒女都很孝順,與老伴相互關照,其樂融融。
文革前,為搜集戲曲老藝人的唱腔資料,省里來人到洛陽作這項工作時,當時胡發生才30來歲,豫西調的領軍人物王二順認為他唱得好,就舉薦了他,才留下了《站城頭》(又名《申包胥掛帥》)及《闖幽州》兩段戲的錄音,后來雖錄制了幾段唱腔,但都不及這兩段。他的老師王遂朝有一出拿手好戲《唐知縣審誥命》,胡發生也學得很棒,在當地很是有名。本文就以小尾巴的《闖幽州》錄音作為結束。【原標題:生丑不擋、東西流派兼容的豫劇名老藝人“狗尾巴”】
責任編輯:C009文章來源:戲文網 作者:唐小寶 2013-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