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景龍四年，李隆基發動政變，起兵誅討韋皇后及其黨羽，上官婉兒與韋后被一并處斬，年僅46歲。李玉明 繪
 

　　其實，漂亮的婉兒是被政治之手扼殺的一朵花，她之所以枯萎在皇權斗爭的祭壇上，是因為她處在武則天的光環之下，盡管很燦爛，享盡了榮華富貴，但最終還是走不出宮廷斗爭的陰影。

　　那么，她是怎樣一步步走向屠刀的呢？

　　一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上官婉兒整天陪伴著武則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定鼎南路有一個應天門遺址，如今只是恢復了城墻的少部分墻基，看上去不那么巍峨。可是在唐代，應天門城樓非常宏偉，再往北走，是更加高大的明堂和天堂。天堂里供奉著巨大的佛像，是武則天愛去的地方；明堂是重要的布政場所，也是武則天經常去的地方。

　　可是，你知道嗎？在應天門通往明堂不到500米的路上，就是上官婉兒被武則天問來問去的考場和生死場。如果她一句話回答得不對，輕則為奴，重則掉腦袋。    

　　有一次，武則天要到明堂去，照例讓婉兒陪在身旁，一邊走一邊聽婉兒匯報當天要處理的幾件大事。當走到應天門城樓下的時候，武則天突然問：“婉兒，來俊臣他們幾個人寫了一本《羅織經》，你知道這本書嗎？”

　　婉兒一聽她問的是這件事，立即警覺起來：這又是一道難以解答的“考題”！如果答不對，就要“落榜”被罷官，于是她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把《羅織經》從頭至尾背了一遍。武則天知道婉兒過目成誦，所以并不驚訝，又問：“你知道書中的‘死豬求’是什么意思嗎？”

　　婉兒回答：“‘死豬求’就是請求速死的意思。” 她又解釋道：“這是刑罰的一種，說的是犯人受此刑逼供的時候，難受得要命，像快要死的豬那樣面露愁容，但求速死……”

　　武則天聽后朗聲大笑道：“真虧他們想得出來！婉兒，都說你讀的書多，想不到你連這種書也讀。好啊，好啊！”其實婉兒很討厭這本書，書的作者是酷吏，逼死了很多正直的官員，但武則天喜歡用酷吏來加強統治，這個她是清楚的，所以她就很留意這本書，想不到竟派上了用場。

　　有時，武則天會拿非常重要的問題來征求婉兒的意見，如果她答得不對，那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嗣圣元年（公元684年），武則天還沒當皇帝，但已臨朝稱制，徐敬業（又名李敬業）從揚州起兵討伐武則天，讓“唐初四杰”之一的駱賓王寫了一篇討伐檄文，武則天讓婉兒宣讀。

　　這篇檄文措詞尖刻，字里行間對武則天多有不恭。上官婉兒讀的時候，既要讀出那種犀利的文筆和氣勢，又要把那些尖刻的用語處理得和緩一點兒，免得刺激武則天，還得時不時停下來，觀察一下武則天的臉色。因為文章雖是別人寫的，但從她的口中念出來，弄不好是要被割掉舌頭的。

　　可是，武則天始終含笑不語，似乎聽得津津有味。當婉兒讀到“一扌不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時，武則天忽然問道：“此文出自何人之手？”婉兒答：“據說是一個名叫駱賓王的人寫的。” 武則天將這句話又默念了一遍，嘆息道：“此人文才蓋世，未為本朝所用，當是宰相之過……”武則天站起身來，問婉兒：“婉兒，徐敬業起兵反叛，依你之見當如何處置？” “當立即發兵平叛！”婉兒回答得非常干脆。 武則天莞爾一笑，贊許地看著婉兒，點了點頭。

　　上官婉兒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以自己的機智生存下來的。她的智慧和才干，在武則天近距離的審視中得到了認可，也得到了提高。她的地位也在慢慢提高，魅力大增，名聲也越傳越遠。

　　二

　　公元695年，是武則天稱帝的第六個年頭。武則天委派侄子武三思和上官婉兒修寫大周史，為其歌功頌德。婉兒憑借其聰明及才學，在修史過程中對沒有多少學問的武三思幫助很大。武三思心存感激，對婉兒產生了感情。

　　本來婉兒是以宮廷奴婢的身份長大的，所以不曾婚配。多年來，太子李賢、中宗李顯、睿宗李旦都愛過她，她的床上從不缺富有激情的英俊男子。但是此刻，婉兒敏銳地看到武氏一族正在崛起，其勢力因女皇的緣故而迅速壯大。為了從武三思那里獲得安全感，她就順水推舟接受了武三思。武則天也看出來了，干脆在婉兒35歲時，將她許配給了武三思。

　　慢慢地，婉兒成了武氏集團的“領袖”。武則天死后，中宗復位，大權在握。此時的婉兒，又感到李唐江山最終還是人家姓李的，而武氏一族終歸不得人心，即將退出歷史舞臺，為了自己的生存，她馬上恢復了和中宗的曖昧關系，但同時又維系著與武氏一族的密切關系。

　　就這樣，婉兒一會兒把自己的玉體橫陳在帝王的龍床上，一會兒又把自己的青絲飄落在王侯的枕畔。在婉兒的幫助下，武三思搖身一變，成了李唐王朝的司空和三公之一，掌握朝中大權。太平公主的丈夫武攸嗣也進拜司徒。

　　有人認為婉兒太勢利了，誰強大她就跟誰走，其實她是不得已。她內心很清楚：她的爺爺上官儀，官至宰相，得罪了強權都有生命危險，不能自保，更何況一個宮中的女官？其實，她的這種應變能力，也是跟她的“教母”武則天學來的，她把自己贈送給男人的同時，也獲得了控制男人的機會。所以，武則天死后，她不但沒有被按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慣例棄之不用，反而成了“不倒翁”。中宗很快封婉兒為昭容，封她的母親鄭氏為沛國夫人，仍讓婉兒專門起草詔令。

　　事實上，糊涂的中宗已經被婉兒的魅力所征服，加上自己厲害的老婆韋后和女兒安樂公主都不是省油的燈，韋后和上官婉兒的大腿往上一蹺，就把中宗給架空了。

　　好一個婉兒！這時可比在女皇手下耍得大多了。她整天和韋后泡在一起，不斷地向韋后進言，要提高婦女的社會地位啦，要提高婦女的參政能力啦……她號召全國婦女走到社會前沿來，展示自己的魅力和才干。

　　她這是為韋后當女皇做輿論宣傳。就這樣，婉兒將韋皇后稱霸的野心點燃了。她們兩人一唱一和，在宮中實行改革，提高了公主的地位，籠絡了公主們的心。婉兒還對韋后的寶貝女兒安樂公主說：你要堅信你將來也是可以當女皇的！

　　這個婉兒，此時的行為已經不像她的名字那樣溫婉了，她掀起了女子參政的颶風，使得宮里有權勢的女人，各自拉攏了一批朝官，形成了各自的勢力。婉兒還排斥太子李重俊，推舉以武三思為首的武氏一族，在朝堂吁請廢黜太子。

　　年輕的太子再也無法忍受，公元707年7月，李重俊與左御林軍大將軍李多祚等人，矯詔調動御林軍三百多人，于夜間突襲武三思王府，殺掉了武三思及其子武崇訓。

　　當時，婉兒并沒有和武三思在一起。她和誰在一起呢？她正坐在中宗的大殿上，和韋后、安樂公主一道，陪著皇上博戲呢。太子的人馬四處尋找，要殺掉上官婉兒。當得知她在皇帝身邊時，太子猶豫了，殺不殺她呢？    

　　三

　　且說中宗正與三個女人博戲，當武三思被殺的消息傳來時，中宗和韋氏大怒，不肯依太子的要求交出上官婉兒。這時的京城已經風聲鶴唳，中宗帶上婉兒和他的妻女，匆匆登上宮城北邊的玄武門，打算先避兵鋒再做應對。

　　右御林軍大將軍劉景仁，這時接到御旨，要他速調兩千御林軍屯于太極殿前，閉門自守，作為伏兵。劉景仁立即照辦，交代將士稍安勿躁，做好戰斗準備。

　　一場血戰即將展開。上官婉兒對中宗說：叛軍只有三百人，如果他們知道皇上已動用了兩千御林軍，軍心肯定會動搖，請不要廝殺，我要勸降！于是，當太子率領的叛軍來到宣武門下時，婉兒便通知劉景仁對叛軍高聲勸降。叛軍當場倒戈，將太子殺死。

　　動亂平息之后，上官婉兒勸說中宗設置昭文館，廣召當朝有才之臣，賜宴游樂，賦詩唱和。上官婉兒每次都代中宗、韋后和安樂公主作詩，她的詩詞藻華麗、通俗易懂，時人都愛傳誦唱和。對大臣所作之詩，中宗又令上官婉兒進行評定，名列第一者，賞賜多多。當時朝廷內外，吟詩作賦蔚然成風。中宗又派人在上官婉兒居住地窮極雕飾，常引大臣宴樂其中。當時的宮禁允許宮內官員任意出入。上官婉兒遂與一些宮官在宮外購筑宅第，大搞激情派對，同一些紈绔子弟鬼混，有人因此而求得高官要職。中書侍郎崔湜就是因為與上官婉兒在外宅有染，后被引以為相的。不久，崔湜在主持銓選時，營私舞弊，被貶為外州司馬。上官婉兒和安樂公主為其叫屈，于是崔湜官復原職。

　　太平公主看婉兒活得很滋潤，于是虛與委蛇，一方面以公主的身份遏制婉兒的勢力，另一方面暗中幫助她的侄兒李隆基。李隆基一直得姚崇、宋理等名相的扶助，羽翼漸豐，得到太平公主的支持后，他更加自信。唐景龍四年（公元710年），李隆基（后為玄宗）發動政變，起兵誅討韋皇后及其黨羽，上官婉兒與韋后被一并處斬，年僅46歲。

　　開元元年（公元713年），唐玄宗李隆基又為婉兒之死感到惋惜，公開褒揚她的文章，令張說在洛陽編錄上官婉兒的文集二十卷。張說（洛陽人）在序言中稱上官婉兒的文章是“風雅之聲，流于來葉”，對其文其人評價甚高。現在拐回頭來想一想，盡管上官婉兒曾一度享有榮華富貴，手中握有大權，但她仍要仰皇上、皇后、公主的鼻息，仍要曲意逢迎，此中甘苦，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作為一個女人，她用自己的美貌、智慧和高超的政治手腕，在權力場中縱橫捭闔，在危機四伏的宮廷斗爭中保持著艱難的“平衡”，所以，她的勢力眼和淫蕩心，都是情勢所迫。她是皇權斗爭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