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歷史學家尚鉞(1902~1982),原名宗武,河南羅山縣人,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他在家鄉(xiāng)領(lǐng)導農(nóng)民運動時被國民黨逮捕,坐了一年多的牢。1928年初,在朝鮮人軍醫(yī)的幫助下獲得保釋,經(jīng)人介紹來到東北,進入毓文中學任教,成了時為中學生的金日成的語文老師。為了紀念尚鉞,金日成生前寫了《尚鉞先生》一文。
給我介紹了《資本論》的老師是樸素心,而給我介紹了高爾基的《母親》和曹雪芹的《紅樓夢》的人是尚鉞先生。
我們聽到北京大學英文系畢業(yè)的新語文教師到任的消息,大家都等待著語文課。不過,我們迎接新任教師,心里不免有些不安。擔心如果新到任的語文教師是教育廳派來的特務(wù),那該怎么辦。教育廳派來的毓文中學教師當中有不少是被軍閥當局收買的不良分子。
尚鉞先生只一堂課就使學生們的擔心云消霧散,深受我們的歡迎。他在一課時內(nèi)把長達120回的《紅樓夢》的龐大梗概全講完了。提綱挈領(lǐng),又不斷插入重要生活細節(jié),講得那么洗練,使我們一下子完全把握了這部小說的結(jié)構(gòu)和一個家長制傳統(tǒng)支配的貴族家庭的沒落過程。
尚鉞先生講完課一走出教室,學生們就歡呼起來,說毓文中學來了個真正的好老師。
第二天,我找到在操場邊上散步的尚鉞先生,請他具體地介紹一下《紅樓夢》作者曹雪芹。他說:“上課時因為時間不夠,作者的經(jīng)歷就省略了,你提出這個要求是可以理解的。”接著詳細地給我介紹了曹雪芹的生平和家史。
聽完他的介紹后,我當場就向他提出了有關(guān)作者的出身與作品的階級性質(zhì)的相互關(guān)系的幾個問題。
尚鉞先生對這些問題也作了明快的解答。他首先說這是他個人的想法,然后才說,作者的出身影響作品的階級性質(zhì),這倒是事實,但決定其性質(zhì)的絕對因素并不是作者的出身,而是作者的世界觀。他舉曹雪芹作為例子。曹雪芹雖然生在一個受康熙皇帝特殊優(yōu)遇的貴族家庭,在富裕的環(huán)境中長大,卻能形象地反映處于衰亡期的封建中國的內(nèi)幕和它滅亡的必然性,這是因為他的世界觀是進步的。
那天,尚鉞先生對我說:“今天成柱(金日成)同學來找我,做得很對。如有疑問或想知道的問題,就不要猶豫,馬上就去請教師給予幫助。這是在科學研究中學生應(yīng)采取的態(tài)度。不要受時間、場所的限制,要多提些問題。我喜歡多提問題的學生。”
尚鉞先生的這段要多提問題的話,吸引了我的心。本來我這個從小學時代起一直以多提問題而出名的學生,入了毓文中學以后仍提很多問題,使教師們感到厭煩。
先生的書架上有幾百本書。這是我所看到的最豐富多彩的書架。不管是什么書,凡是我要看的,尚鉞先生都借給了我。我每讀完一本書,他就一定要我談讀后感,這就算借書的代價了。
在這過程中,我和尚鉞先生就很自然地常常交談對文學的看法。我們的談話的焦點是文學的使命問題。我們就文學如何反映現(xiàn)實,如何推動社會發(fā)展的問題交換了很多意見。
我和尚鉞先生對于日本帝國主義的侵朝史及其在朝鮮的殖民政策、日本帝國主義對滿洲的侵略企圖和軍閥的動向、朝中人民在反帝反侵略斗爭中團結(jié)和合作的必要性等問題,也交換過意見。
后來,尚鉞先生為使被教育廳無理開除學籍的學生恢復學籍而斗爭,因此被撤職離開了毓文中學。先生給我留下了一封信,主要內(nèi)容是:我在同軍閥的斗爭中失敗,離開這里;可是將來我們一定會戰(zhàn)勝軍閥;成柱你決心一生做祖國和民眾的真正兒子,為了你的這一信念,我無論到哪里,都衷心為成柱祝福。
這就是尚鉞先生留給我的最后一段話。在那以后我一次也沒有見到尚鉞先生。(《尚鉞先生》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10月版)【原標題:金日成:我的老師尚鉞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