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師陀作品的詩性思維――兼論中國現代鄉土文學的兩種詩性品格
2013/6/28 8:51:23 點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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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論文通過解讀師陀作品中的“異鄉”和“故鄉”意象,分析師陀作品詩性的生成、特征及在現代鄉土文學中的意義。作者認為,中國現代鄉土文學的詩性品格基本上循著兩條道路發展:古典詩性和現代詩性。所謂的古典詩性是指作家基本上遵循古典美學意義上“美”、“和諧”等審美理念創作并試圖建構一個田園詩般的“故鄉”――這一烏托邦世界是作者思考的終結點。現代詩性卻意味著作者面臨著“故鄉”和“現實”的雙重失落,強烈的批判意識和深沉的“故鄉情感”的矛盾統一使師陀作品蘊含著一種充滿激情的理性精神。但這并不意味著兩種詩性品格在作家作品中是截然對立的。
關鍵詞: 師陀;異鄉意識;故鄉意識;古典詩性;現代詩性
在中國現代鄉土文學史上,師陀的名字,一直是和廢名、沈從文放在一起的,是屬“京派作家”的一員,如果往上追溯,廢名直接師承于周作人是大家所公認的,所謂的“田園小說”一步步形成:這里,是詩意、靜美、和諧的鄉村世界,人與人之間有著淳樸的人際關系,作者在文本中建構了一種理想的生命存在方式和社會制度模式。這樣的“原鄉神話”,感動了一代代閱讀者。但是,當我們把目光重新投回文本和現代文學的發生背景時,就會發現,在師陀的作品中,有和其它京派作家很大不同的地方,并非他們之間個性或風格的不同,而是作者創作的美學觀念和基本的思想指向不同,它并沒有止于五四作家包括京派作家普遍的“感傷”情結,尤其是,師陀很少有其它京派作家創造“烏托邦”世界的審美沖動。在他的作品中,你看不到任何建構“理想社會”或“理想人性”的可能性,只是無邊無際的廢墟般的故鄉場景和充滿悲劇感的生命存在,它滲透著作者強烈的批判意識和一種對個體生命的關注。
而師陀和廢名、沈從文之間這些文學觀念和美學追求上的不同,在某種意義上恰恰代表現代鄉土文學詩性品格的兩個發展方向:現代詩性和古典詩性。本文將從解讀師陀作品中“異鄉”和“故鄉”意象開始,分析師陀作品詩性和現代鄉土文學中詩性品格的生成、特點以及在現代鄉土文學中的意義。
異鄉和故鄉
“我要走了,”我說。
“你要往哪里去?”
坐在我旁邊的P君不明白我這要走的意思。其實我也不過是隨便說說,我自己似乎從來就沒有想過我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我想的有些古怪;我時常這樣跟自己說:“我要走了。”我要走了,接著我又不得不仍舊埋下頭去作事。在那邊,在偶然引起我們回憶的平原上,我們的許多親舊,其中有一部分已經不在世上……(師陀:《<看人集>題記》,《蘆焚散文選集》,江蘇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閱讀師陀的這些文字,總讓人感覺非常奇怪,在充滿沉思意味的喃喃自語中,你似乎能感受到作者胸中一股受阻的激情,它隱藏于作者心靈深處,無處奔涌。“我要走了”,想回到那“充滿塵土的故鄉平原上”去,但是,實際上“我”卻不能走。在作者的思想深處,找不到自己的歸屬感,異鄉之于他,沒有他要尋求的東西;故鄉之于他,是一片曾經充滿詩意而現在卻是無限荒涼的原野,也沒有容他靈魂的地方。他無處可去,成了一個永遠漂泊的“異鄉人”。
五四時期,在中國社會制度發生巨變之際,現代文學家筆下產生這樣一批年青的“異鄉人”形象,他們從尚未受近代文明沖擊、幾近原始狀態的故鄉走出,在鄉村、城市、山野踽踽獨行,滿懷理想、希望和奮斗的決心,卻找不到可以實現自己抱負和生命理想的地方。(在魯迅的作品中,他是那始終往前走的“過客”,在路翎那里,他是始終充滿緊張的痛苦和思索的蔣純祖,而在郁達夫那里,他是蒼白、憂郁的“零余者”,在師陀的作品中,則可能是從山間走來的“漢子”,是走進果園城的馬叔敖,是一個在異鄉的道路上奔波,思維卻穿行在故鄉的憂郁詩人)海德格爾分析“異鄉人”的品質:“‘異鄉的’根本上意味著:往別處去,在去某地的途中,與土生土長的東西背道而馳。異鄉者先行漫游。但它不是毫無目的、漫無邊際的徘徊。異鄉者在漫游中尋索一個能夠作為漫游者安居于其中的位置。”(海德格爾:《在通向語言的途中》,孫周興譯,28頁,商務印書館,1997年版)這和中國現代文學發生期的知識分子形象有某種神似的地方。
有評論家把五四時代這樣一批漫游者稱為“跋涉者”(錢理群:《試論蘆焚的“果園城”世界》,《信陽師范學院學報》,1990第1期),這是一個更具形態意義上的稱呼,“異鄉人”卻意味著:在他們的靈魂和思維意識里,有“與土生土長的東西背道而馳”的東西,這就使他們有獲得“自我”意識的可能性,他內在具有一種超驗性,即以理想的方式看待世界。但是,“異鄉人”并不是“漫無目的、毫無邊際的”,他和周圍環境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始終在途中。他是動態的,是思索著的,是一個時而充滿激情時而又悲哀、充滿虛無感的理想主義者,他的“不確定性”與周圍千年未變的常態生活構成一種差異性存在,也只有這樣,“異鄉人”的存在形象和意義才顯現出來。讀師陀的作品,我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思索的本能,《夏侯杞》式的自言自語,自問自答,他在自我批判中行走,他總是孤獨的,也可以說,孤獨和沉思是他的形式和內容。一旦失去了這種孤獨和漫游的形式,“異鄉人”就失去了他的本質意義。在某種意義上,“異鄉人”是五四時代具有現代意識的知識分子的雛形。
如果說路翎《財主的兒女們》中的蔣純祖是純粹精神的漫游者,他以決裂的態度離開家,走上茫茫的探索之路,路翎從一開始就把他定位到較優越的地位,他的孤獨是一種精神和文化上的清醒造成的。師陀筆下的馬叔敖則不然,在果園城,他是一位過客,又是一位省親者。他曾從這里走出,現在,他所觀之人之物已經涂上了一個異鄉人的色彩,是一個“異鄉人”眼中的家鄉。可是,他和他們有情感上的牽連,共同擁有這片他所“懷念的廣大的原野”和過去的時光,因此,馬叔敖多了一份對生命和時光流逝的哀傷和更為抽象化的思索。在某種程度上,師陀的“回鄉&rdqu
責任編輯:C009文章來源:中國作家網 2007年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