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尚鉞主編的《中國歷史綱要》由人民出版社出版。此書力圖用馬克思主義解釋中國歷史發展的規律。內容豐富,結構清晰,語言簡練,廣受歡迎,至今累計發行40多萬冊,國外還先后出版了日、俄、波蘭文幾種譯本。
1959年,繼廬山會議批判彭德懷的右傾機會主義之后,尚鉞、孫冶方和巴人(王任叔)等也成為史學界、經濟學界和文學界右傾機會主義的代表人物,受到批判。
批判尚鉞,原因就在于他認為中國的奴隸社會從魏晉時期才過渡到封建社會(這就是所謂中國歷史分期問題,當時主要有三派:一是范文瀾、翦伯贊等的西周封建論,二是郭沫若等的戰國封建論,三是尚鉞的魏晉封建論)。毛澤東在《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一書中有一句說,中國的封建制度“從周秦以來一直延續了三千年左右”。尚鉞的觀點與毛澤東的上述說法不相符,因此受到大批判,《人民日報》、《歷史研究》等中央級的報刊都發表了包括一些歷史學權威在內的大量批評文章,把尚鉞的學術觀點說成是“托派觀點”、“修正主義”、“反馬克思主義”、“反毛澤東思想”等等;認為他“犯了嚴重的政治錯誤”,不準他講課,不準他發表文章。黨內醞釀黨籍處分,北京市委的個別人,試圖將他全家下放農村,由于許多同志的抵制,他才免于更大的災難。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這次不只是學術思想上的批判,而且是肉體上的折磨,罰繁重勞役,蹲牛棚……
雖然毛澤東采納了翦伯贊、范文瀾的西周封建論,翦、范二人也曾對尚鉞進行過批評,但他們在文革中仍難逃厄運。文革開始不久,翦伯贊就被北京大學的造反派批斗一百多次,拳打腳踢。翦伯贊和他的夫人戴淑婉二人不堪凌辱,于1968年12月18日服毒自盡,以死抗爭。
范文瀾的遭遇比翦伯贊好些,但因長期頭上頂著“反動學術權威”的沉重帽子,身心受到嚴重摧殘,在翦伯贊自殺后八個多月,即1969年7月29日就去世了。
郭沫若的戰國封建論勉強可以和毛澤東的“周秦以來”論掛鉤,郭沫若在文革中委曲求全,所以雖然屢受凌辱,但他本人仍勉強活了下來,不過他的兩個愛子郭世英、郭民英都悲慘地死于非命。
吳晗,是尚鉞在抗戰后期在昆明的愛國民主運動中的同一戰壕的戰友,又是史學界的同行,卻被當作文革的祭旗犧牲品,被迫害致死。
史學界的這些同行一個個被摧殘,對尚鉞是沉重的打擊,他自己的命運也十分悲慘。1968年,他的妻子阮季和兒子尚嘉齊分別自殺。這是尚鉞第二次喪妻失子。
尚鉞在文革中忍受著巨大的悲痛,但他對自己認為是正確的觀點堅持不變。1978年人民大學復校,尚鉞復任中國歷史系主任。1981年恢復他1927年入黨的黨齡。他雖然年事已高,仍孜孜不倦地工作。他組織力量修訂《中國歷史綱要》和編寫《續篇》,他還籌劃改寫大型的《中國通史講義》。
他在最后一篇論文中寫道:“一個優秀的歷史學家,應該能辨別歷史發展的方向,他所爭的不是一時之是非,而是萬世之是非;所追求的不是一時的榮顯,而是客觀的真理。”
1982年1月6日,這位為追求萬世之是非、追求客觀真理而奮斗一生的史學家、教育家,在受盡苦難之后去世了。作者:李凌【原標題:歷史學家尚鉞的悲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