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召——潁陽間這段公路,約10公里。因為鄭少洛高速不在潁陽鎮設收費站(上下通道),是故新修了這條公路,作為鄭少洛高速輔助通道,將潁陽鎮網入高速。
車行鄭少洛高速君召——潁陽輔道,窗外風景如畫:南北綿延十里、東西橫無際涯的油菜花鋪陳丘地;微風掠過,香氣襲人;箕山蜿蜒在南,嵩山盤旋在北;蒼山如黛,夾持著金黃的原野;汽車在公路上緩行,一如游弋在花的天堂——“潁水春耕”田歌起是“嵩山八景”之一,而今不見春耕、不見黃牛、不見古人、不聞田歌,乃至望不見村莊,潁水兩岸,只有油菜花。此情此景,依舊美得令人窒息。
油菜花開在箕山、嵩山夾持的臺地上;臺地十畝八畝,大小錯落,形態各異,玲瓏有致;簡單劃一的菜花,因了臺地的起伏,有了跳躍與韻律。
“都是望天收。就是缺水,要不,還真是個世外桃源。”同行的登封市政協文史委副主任常松木先生一聲嘆息。千里潁水之源,為水發愁。
汽車穿過條條河溝,空蕩空曠;只見雜草,無水無波;乃至不見污水,不見那令人生厭的污水。
但這連污水都不見的地方,卻是昔日令人神往的“潁水春耕”田歌起的所在,也是“潁谷”得名之根本。
潁考叔作為“潁谷封人”,鄭國“封疆大吏”,自然緣起“潁谷”。
《史記•鄭世家》云:“段果襲鄭,武姜為內應。莊公發兵伐段,段走。伐京,京人畔段。段出走鄢。鄢潰,段出奔共。于是莊公遷其母武姜于城潁,誓言曰:‘不至黃泉,毋相見也。’居歲余,已悔思母。潁谷之考叔有獻于公,公賜食。考叔曰:‘臣有母,請君食賜臣母。’莊公曰:‘我甚思母,惡負盟,奈何?’考叔曰:‘穿地至黃泉,則相見矣。’于是遂從之,見母。”
《史記•鄭世家》所言與《左傳•鄭伯克段于鄢》,史實雷同,字句相若。
東漢學者賈逵《史記注解》云:“城潁”為“鄭(鄭國)地”,不言方位;《史記正義》云:“城潁”“疑許州臨潁縣是也”。
賈逵《史記注解》云:“潁谷,鄭地”,不言方位;《史記正義•括地志》云:“潁水源出洛州嵩高縣東南三十里陽乾山,今俗名潁山泉。源出山之東谷。其側有古人居處,俗名為潁墟,故老云是潁考叔故居,即酈元(酈道元)注水經所謂潁谷也。”
《史記正義•括地志》所言“嵩高縣”,就是今日登封;陽乾山是潁水三源之一(“右水出陽乾山之潁谷”,這兒也是潁水正源),潁考叔為“潁谷封人”。
但是,無論陽乾山還是“潁谷”,都不在“嵩高縣東南三十里”,而在“嵩高縣西南三十里”。
古人注釋史記,不可能全都實地考察。出現錯訛,自然在所難免。
特別是唐代學者張守節《史記正義》不傳,“宋人合索隱正義兩書,散入正文之下,妄加刪削,使不得見守節真面目,良可嘆也。”——如此如斯,將“城潁”“疑許州臨潁縣是也”,在所難免。
其實,無論是“城潁”還是“潁谷”,皆當在而今登封西南諸鄉(鎮),而不在漯河臨潁或許昌襄城。
《史記正義•括地志》中的“潁墟”,當為“城潁”、當為潁考叔故地、當為“黃泉見母”所在;昔日“潁墟”,則當為今“黃城故城”……
潁考叔死在“暗箭傷人”
無論古人還是今人,大凡從書到書考察“城潁”、“潁谷”所在地,都難免得魚忘筌。
關于“潁谷”,爭議不大,大都以為其在潁水上游,也就是登封西南諸鄉(鎮);關于“城潁”,歧義紛存,有“疑許州臨潁縣是也”等。
錢穆先生《史記地名考》(商務印書館2004年5月北京第2次印刷)從《史記正義》所言,案云:“城潁”,“臨潁故城,今臨潁縣西北”。
“城潁”作為鄭莊公安置母親的地方,在臨潁縣西北,不在登封西南?
弄清“城潁”所在,不妨考察潁考叔之死。
在征伐許國的戰場上,鄭國副將子都在混亂中暗箭射殺鄭國主將潁考叔。
“暗箭傷人”,典出在此。
子都是能征善戰的將軍,更是“型男”,其名公孫閼,子都是字。
《詩經•鄭風》云:“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倘若譯成現代漢語,約略是:山上有繁茂的大樹,池里有美艷的荷花。沒見到心儀的美男子子都,偏偏遇見個狂愚惡少。
《詩經》歌唱子都之美,《孟子》夸說子都漂亮:“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
孟老夫子說不識子都之美者,是有眼無珠;《詩經•鄭風》說子都是鄭國少女的夢中情郎。
這位帥哥,小肚雞腸,陰險歹毒,乃“暗箭門”之始作俑者。
《左傳•隱公十一年》云——夏,公(魯隱公)會鄭伯(鄭莊公)于荊,謀伐許也。鄭伯將伐許,五月,甲辰,授兵于大宮(祖廟)。公孫閼與潁考叔爭車,潁考叔挾 (車轅)以走,子都拔棘(戟)以逐之。及大逵,弗及(追至大路,不能追上),子都怒。
秋,七月,公(魯隱公)會齊侯(齊僖公)、鄭伯伐許。庚辰,傅于許(打到許國城下)。潁考叔取鄭伯之旗蝥弧(鄭伯旗名)以先登(許國都城城墻)。子都自下射之,顛(自城墻墜下)。瑕叔盈(鄭國大夫)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鄭師畢登。壬午,遂入許。許莊公奔衛(衛國)。齊侯以許讓公(魯隱公)。公曰:“君(齊僖公)謂許不共(不向天子納貢),故從君討之。許既伏其罪矣,雖君有命,寡人弗敢與聞。”乃與鄭人。
因不向天子納貢,齊、魯、鄭等國攻打許國。許國戰敗,齊僖公想讓魯隱公接管許國地盤,魯隱公推辭:“天子說許國不納貢,我響應天子之命,討伐許國。現在許國已經認罪,就是天子要把許國劃歸魯國,我都不敢聽命。”于是,戰敗許國暫由鄭國托管。
春秋初年,鄭國隨平王東遷,自關中整體“搬遷”到今日滎陽。而后,二三十年拼殺,鄭國陸續吃掉滎陽、鄭州市區、新密、新鄭、登封等地小國,初露鋒芒。
南下滅許,是鄭國的春秋大夢。許國不向天子納貢,鄭國展開外交斡旋,糾集“國際社會”攻打許國,最終如愿托管,可謂夙愿得償。
鄭國托管許國,在魯隱公十一年;鄭伯克段于鄢,也就是鄭莊公把母親安置在“城潁”,在魯隱公元年(公元前722年)。
鄭伯克段于鄢是《春秋》開篇記錄的列國中的第一大事。托管許國與安置母親于“城潁”,前后過了10年有余。
莊公將母親“趕出”鄭國國都,“流放”到“城潁”——倘若“城潁”在臨潁縣的話,就萬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