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晁錯得罪的那些人,幾乎都不是壞人,無論是《史記》還是《漢書》里,這些人都是很有威望、有能力的官員。
比如廷尉張歐,判案非常認真,任何一份判決文書都是看了再看、審了再審,實在挑不出毛病了,才決定判處死刑。張歐還會親自到監(jiān)獄里去宣讀判決書,甚至一邊流淚,一邊宣讀,最后還弄來酒肉為犯人送行。
晁錯得罪的人中,還有一個是袁盎。袁盎和晁錯的矛盾到了什么地步?凡是袁盎參加的活動,晁錯肯定不去,凡是晁錯到場的聚會,袁盎鐵定不來,“兩人未嘗同堂語”。
但無論是《史記》還是《漢書》,都把晁錯和袁盎放在一個傳里。兩個生死對頭放在一塊,其微妙關系只能由后人自己琢磨了。畢竟晁錯之死,袁盎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促使袁盎提出誅殺晁錯的,是晁錯的削藩主張。
力主削藩遭到群臣反對
削藩,并不是晁錯的發(fā)明,漢文帝時,賈誼就上《治安策》,提出削藩。
漢高祖劉邦開創(chuàng)了西漢后,早期曾分封韓信、英布等一些功臣為王,后來由于種種原因,劉邦覺得異姓封王不太可靠,就刑白馬與天下盟誓“非劉不王,非功不侯”,開始大規(guī)模分封劉氏宗親為藩王。到了漢景帝年間,國內(nèi)諸侯的勢力已經(jīng)呈現(xiàn)尾大不掉的勢頭。
朝廷內(nèi)的一些有志之士開始提出加強中央權力的削藩主張,其中賈誼的《治安策》最為有名:“其異姓負強而動者,漢已幸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動,既有征矣,其勢盡又復然。殃禍之變,未知所移,明帝處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將如之何!”
但漢文帝考慮當時中央政府沒有這個實力,就沒有采納削藩的建議。到了漢景帝時期,晁錯深得皇帝信賴,就再次提出削藩的建議。
晁錯氣死申屠嘉后,漢景帝任命陶青為丞相,提拔晁錯為御史大夫。西漢初,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為三公,位極人臣。晁錯剛一上任,就提出削藩建議,以為沒什么阻力——老丞相都被我氣死了,誰還敢作對?沒想到招來朝廷大臣的集體反對。
陶青、張歐、竇嬰、袁盎等都對削藩投反對票。連在潁川的晁父都千里迢迢跑到長安,質(zhì)問兒子:“侵削諸侯,別疏人骨肉,人口議多怨者,何也?”晁錯說,我只想著“天子不尊,宗廟不安”。晁父嘆息說:“劉氏安矣,而晁氏危矣。”見無法勸阻兒子,晁父服毒自殺。
從大義上講,晁錯一心為國,忠孝難全,這是值得贊揚的,但反過來想想,難道整個朝廷只有晁錯一個人在一心為國嗎?肯定不是。作為一個政治家,把身邊的同僚都得罪光了,這本身就是不成熟的表現(xiàn);提出的方案,同僚都反對,那這個方案多多少少都是有問題的。
但晁錯沒有反省自身的問題,而是自負地認為:你看我多么一心為國,多么大公無私,既然我是忠臣,那反對我的就是奸臣,就是一心為私。
清代康熙皇帝在和臣下討論削三藩時,不少大臣反對削藩,那是因為他們都收了吳三桂等藩王的賄賂。漢景帝的大臣們反對削藩,倒不是收了藩王的賄賂,而是其中絕大部分人是老子的信徒,講究無為,既然分封是漢高祖的規(guī)定,那就沒有更改的必要,但晁錯不這么認為:我的削藩策這么好,袁盎竟然反對,他肯定是收了藩王的賄賂。
袁盎確實當過吳王劉濞的丞相,但那是中央政府派過去的,而且袁盎一開始還不愿意去。晁錯不考慮這些,他是御史大夫,有司法權,讓人下了個判決,說袁盎收受吳王的財物,最后讓漢景帝下了個詔書,把袁盎貶為庶人。
晁錯的這個做法,實在太沒意思了。
晁錯走上政治舞臺后的種種表現(xiàn),說明他并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一個不合格的政治家要操作削藩這一天翻地覆的政策,能做好嗎?答案是否定的。正如蘇軾在《晁錯論》中評價的那樣:“天下之患,最不可為者,名為治平無事,而其實有不測之憂……起而強為之,則天下狃於治平之安而不吾信。天下治平,無故而發(fā)大難之端;吾發(fā)之,吾能收之,然后有辭於天下。”削藩這么大的事,晁錯連自己的同事都無法團結,他的下場注定是一個悲劇!驹瓨祟}:出色的帝師,不合格的政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