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古代杰出的唯物主義哲學家和無神論者范縝,也是古代秘書隊伍中的一員。
范縝(公元450—515年),字子真,南朝齊梁之際南鄉舞陰(今河南泌陽縣西北)人。少好讀書,博通經書,起家齊寧蠻主簿,累遷尚書殿中郎、領軍長史、宜都太守等職。梁代齊后,先后任晉安太守、尚書左丞、中書郎、國子博士。梁天監年間去世,卒官中書郎、國子博士。和主簿、中書郎一樣,殿中郎、長史等也是秘書性職務。
從范縝的簡歷中可以知道,他的仕途生涯,多半是在秘書崗位上度過的。甚至可以說,他的仕途生涯,是從做秘書工作開始,到做秘書工作結束,算得上是一個老資格的秘書工作者。
范縝從事秘書工作的時間雖然較長,資歷頗老,但由于他從青年時代起就“性質直,好危言高論,不為士友所安”(見《南史》及《梁書》,以下同),也就是始終堅持真理,不取媚于當時,因此一生都不受當權者的賞識和信用。在這種情況下,他要在自己的崗位上發揮其作用,干一番事業,創一番業績,是不可能的。統治者只是考慮到他是一個著名的學者,且范縝本人又和齊梁兩朝的王公大臣、帝王將相多是故交親朋,他們對范縝雖然始終感到頭痛,但礙于面子和交情,還是不得已要讓范縝擔當一定的職務。所以說,范縝擔負的那些秘書性職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擺設,是虛有其職的。因此,他在秘書崗位上不可能有什么大的業績和建樹可言。
然而,范縝卻以反對佛教、堅持真理、不以賣論取官而名垂青史。
南北朝時期,佛教大為流行。在南朝,從宋文帝元嘉年間起,一些西方的佛教大師,就絡繹不絕地來到中國,佛經從梵文譯成漢文的也越來越多,佛教的各種流派,在中國先后出現。佛教思想在中國的廣為流行,使很多人相信“因果報應”,迷信來生;实酆唾F族也大力扶植這種思想,齊竟陵王蕭子良和梁武帝蕭衍,便是南朝帝王中最虔誠的兩個佛教信徒。梁武帝不僅宣布佛教為國教,而且自己還三次舍身佛寺,表示要出家做和尚,不當皇帝了。但是每次舍身,都由群臣贖了出來,贖身錢共花了四萬萬文。當時建康一地,佛寺多達五百多所,僧尼有十萬余人。統治階級視佛教名僧若神明。名僧法云、智藏、僧景三大法師講經時,王公、貴族、士人爭著去聽講。
當佛教在中國大地上廣為流傳,國人信佛信得走火入魔時,我國古代秘書隊伍中的反佛勇士范縝,便與佛教展開堅決的斗爭;對流行的佛教謬說,提出了尖銳地批判。
早在范縝出仕為齊尚書殿中郎時,他便被齊竟陵王蕭子良邀請到王府里做賓客,同時被邀的還有他的堂弟范云、后來的梁武帝蕭衍、《宋書》的作者沈約等人。“子良精信釋教,而縝盛稱無佛”。永明七年(公元489年)的一天,蕭子良在都城建康的雞籠山西邸中宴請賓客,席間他問范縝:“你不信鬼神,不信因果報應,為什么世界上有的人富貴,有的人貧賤?有的人享福,有的人受苦?”范縝指著院子里正在開花的樹說:“人生就好比這棵樹上的花,風一刮,有的落到廳堂里,有的吹進茅廁里。落到廳堂里的花,就是殿下您;吹進茅廁里的花,便是下官我。這完全是偶然因素造成的,哪里有什么因果報應呢?”這個生動的比喻,反問得蕭子良張口結舌,無言可答。
這次交鋒,雖然是以范縝的勝利而告結束,但他并不感到滿足。為了進一步揭露佛教對人們的欺騙,批判佛教對國家、對社會、對人民造成的危害,從而使大家從信佛信得入迷的程度中醒悟、解脫出來,就在這次交鋒之后不久,范縝以自問自答的形式,寫出了我國歷史上反佛斗爭最富有光彩的文獻之一——《神滅論》,對佛教思想中的核心——唯心的神靈不滅的謬說,進行了最徹底、最無情地批判。他指出:信佛的動機是由于“自私的打算過多,救人的意思太少;揭露佛教“用渺茫的謊言迷惑人,用地獄的苦難嚇唬人,用夸大的言詞引誘人,用天堂的快樂招引人”,使得“家家骨肉分離,人人子嗣滅絕”;“糧食被游手好閑的僧眾吃光,財富被奢侈的寺院建筑耗盡”!渡駵缯摗凡粌H對佛教從精神上奴役人民和物質上妨礙生產的毒害作了嚴正地譴責,而且堅持了物質第一性的原則,系統地闡述了無神論的思想,指出:人的精神和肉體互相依存,是互相結合的統一的東西,肉體死了,精神也就隨著消滅。肉體和精神的關系,前者是本質,精神是作用,猶如刀和鋒利的關系一樣,沒有刀,就沒有所謂的鋒利;肉體不存在了,精神就無所寄托,不能單獨存在。因此,人死精神不滅,輪回轉世,因果報應等等說法,都是極端荒謬的,是一種毫無根據、絕無道理的無稽之談。
《神滅論》發表以后,“朝野喧嘩”,不但引起了佛教信徒的很大震動,而且激怒了整個的腐朽統治集團。許多佛教徒紛紛寫文章圍攻責難范縝,但沒有一個人拿得出事實根據來證明“鬼神”的存在。蕭子良也召集了許多高僧對范縝進行反駁,但也未能駁倒范縝。其中有個叫王琰的太原人,搬出儒家尊敬祖宗的教條,企圖難倒范縝。他說:“嗚呼范子!曾不識其先祖神靈所在!”意思是:范先生!你連自己祖先的神靈在哪里都不知道!范縝的回答也絕妙:“嗚呼王子!知其先祖神靈所在,而不能殺身以從之。”就是說,王先生。∧慵热恢雷嫦鹊纳耢`在哪里,怎么不自殺追隨他們而去呢!范縝堅持真理,愈戰愈勇。蕭子良眼見無法駁倒范縝,便派了一個叫王融的人去做說客,妄圖用功名利祿來打動范縝。他說:“神滅論的說法是沒有道理的,而您對此卻十分固執己見,這樣做是有傷名教的。像您這樣的美才,只要放棄自己的主張,與當權者合作,還怕不能做到中書郎這樣的高官嗎?何苦堅持這個議論,阻礙自己的前程呢!”范縝聽后哈哈大笑說:“假如我趨炎附勢出賣自己的神滅論主張去取官,宰相都做到了,豈只是一個小小的中書郎呢!”王融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走了。范縝就是這樣一個有骨氣的人,為捍衛真理,堅持真理,他可以不惜任何代價,犧牲自己的一切利益。不要說功名利祿不能打動他,就是為此而獻出自己的生命,他也在所不惜、心甘情愿。
梁天監元年(公元502年),蕭衍當了皇帝,改國號梁,是為梁武帝。早在齊永明年間,蕭衍和范縝就已相識,蕭衍起兵反齊后,范縝又較早地投奔響應他,因此,蕭衍做皇帝后,就任用范縝為晉安太守、尚書左丞。但因蕭衍是個十分虔誠的佛教徒,同范縝立場觀點截然相反,所以他仍威脅范縝要放棄反對佛教的主張。范縝當然是決不答應、毫不妥協的。蕭衍十分惱火,于天監六年命王公、權貴、高曾等六十多人寫了七十多篇文章圍攻反駁范縝,說他“乖理”、“滅圣”。范縝毫不屈服,在辯論會上“并摧眾口,日服千人”。對于沈約、任昉、曹思文等人的一篇篇文章的責難,進行了果敢而有力的回擊;实劢M織的這次圍攻,最終又以失敗而結束。統治者從理論上不能駁倒范縝,最后只好借助專制的威力,給范縝背上一個“離經背親”的罪名,不許他再發表議論,并將他流放到廣州。幾年之后,范縝雖然重返朝廷,擔任中書郎、國子博士,但他仍然執著地堅持自己的觀點,為捍衛古代唯物論而奮斗不止,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
在我國古代秘書隊伍中,有范縝這樣一位為真理而戰斗的勇士,有這樣一位不賣論取官的志士,確實值得驕傲。(本文史料主要引自《南史》、《資治通鑒》、《梁書》等) 連載:秘書政治 作者:眭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