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晨鐘覺迷途 暮鼓驚昏夢 趙鴻源的書法
專題
從少林到廣州
■新快報記者 王劍平 文/圖
大隱隱于市,趙鴻源是這樣一位“大隱”嗎?曾在少林寺里居住多年,拜少林高僧為師并聆聽教誨,二十年前,受師傅“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結萬千善緣,以求精進”叮囑,他開始浪跡天涯,伴青燈,聞雞起,遨游華夏人文海洋;萬卷書中,不厭百回細讀。而如今,他卻把自己的腳步留在廣州。高樓大廈間,喧囂街道里,歌聲車聲叫賣聲聲聲不絕,在年輕人紛紛嚷嚷要“逃離京廣上”的時候,他為何離開了家鄉,將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段參悟放在了羊城?
趙鴻源目前與兒子一家生活在珠江新城。偶爾他還會到外地出去走一走,但“每次回到廣州,總有一種到了家的感覺”。在廣州的日子,他會在高樓林立的頂級商務區下散步,會到位于大街小巷的善緣家坐一坐,但更多的時間,他在家里研讀古籍,習練書法。
趙鴻源目前隱居在廣州,沒有人知道他內心想得更多的是什么。或許,這個城市的包容與宏大,讓他有了更多的思考空間。
非常年代結緣少林寺
趙鴻源,河南登封市人,1944年出生于一個耕讀之家。其父趙金鐸畢生任教,還是當地一位有名的書法家。直到目前,登封一帶的很多景點門頭題字,都出自趙金鐸之手,包括書于少林寺山門前的“少林寺”三字,其“少”字一改傳統的臥式寫法,讓它立起來,形似一個“樸步亮掌”的武僧,一撇剛好是伸出的有力的腿。電視劇《新少林寺》片名題字“少林寺”即是趙金鐸手跡,他曾說,人之一生,會寫幾張好字?
文革開始,趙金鐸受到沖擊,他的學生為使老師不再挨批斗,就把他介紹到登封市文物保管所,文管所所在地就在少林寺,趙金鐸在少林寺做些賣門票的雜務。
上世紀六十年代,少林寺院只剩下13位僧人,他們作為一個小生產隊自耕自吃,“那時通往少林寺的路很不好走,一下雨一路全是泥濘,寺院里破敗不堪,全是雜草。”
趙鴻源以優異成績從登封一中畢業,因父親的原因無法繼續上學,回到家鄉當了一名民辦教師,后來書也教不成了,在家種地,結婚生子。農閑時間,他常去少林寺探望父親,時年20多歲的趙鴻源正值渴求知識的年華,寺院里有不少佛教經典,他經常拿來研讀,從中探究禪宗文化的奧秘及少林武術的獨到內涵。尤其難得的是,他有幸與僧人們經常在一起談禪論書,從中學到了很多在書本上、社會上學不到的知識。“在文革那樣一個把知識看得一錢不值的年代,這里簡直就是一塊荒漠上的綠洲,讓我終生受益。”
老方丈囑他萬里行腳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趙鴻源有心拜少林寺德禪大師(少林寺二十九代名譽方丈,并受命組成“少林武術秘籍挖掘整理小組”,擔任組長)為師,“當年德禪師父七歲被家里舍到少林寺,曾師祖貞緒大和尚見其聰穎,讓他從私塾上起,讀完五經四書,然后上洋學,之后又習中醫數年,習練少林功夫。一直上學到二十四五歲,成為一名博古通今的飽學之士。”
幾經努力,德禪大師才得以首肯,并賜法名釋行新,趙鴻源也因此成為一名皈依的少林俗家弟子。“未必袈裟就是佛,在此‘四害’橫行之時,正是那些不能身披袈裟的‘和尚’們把我引入了佛門,我也因此終生把自己當成一名不披袈裟的修行者。”
一直到上世紀九十年代初,趙鴻源的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少林寺,習書法,研古籍,照顧師傅。其人生之路的改變,緣于1992年師傅臨終前的一個囑咐。“師父在世時,在病榻邊拉著我的手說,你不應留在少林寺,應該像唐朝三藏法師一樣,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結萬千善緣,力行之,或許會有小果可得。”
趙鴻源踐行師傅的教誨,從1992年起,放下一切雜念,伴青燈,聞雞起,風餐露宿,云游華夏人文海洋。“我不能也不應像出家的師父們一樣靠供養為生,我只有用我的書法去結萬千善緣,解決自己衣食住行的方便,那就需要十分謙虛和真誠。萬里路上,幸蒙諸大德善信諄誨誠助。”
南下廣州成新客家人
1994年9月的一天,正在鄭州出差的趙馬嶺突然接到父親趙鴻源打來的電話,讓給他買一張火車票。趙馬嶺問父親買到哪里去的火車票,趙鴻源告訴兒子:你隨便買,你買到去哪兒的我就去哪兒。這些年來,父親幾乎常年都在外云游,趙馬嶺已經習以為常,但此刻他還是犯了難:“我就在想,給你買去哪里的火車票呢?”
趙馬嶺當時身上只有150塊錢,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在鄭州中原路綠城廣場對面一個賣火車票的地方,花50多塊錢給父親買了一張去廣州的火車票,“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樣買,可能是覺得他從來沒去過廣州,就讓他到那兒走一走吧。”
這張火車票改變了趙鴻源一家人的命運。
趙鴻源到廣州后,先后游走了包括惠州羅浮山、肇慶鼎湖山等在內的諸多地方,回去后就對兒子說廣東好,讓兒子對南方產生了夢想。“我受父親影響,很想到外邊尋求發展。”不久,趙馬嶺來到廣州,從街邊推銷員做起,目前已擁有一份自己的事業。
但當年趙鴻源剛來廣東時,卻一路充滿了艱辛。出發的時候,他身上只裝了50多塊錢。送他上火車的時候,兒子給他買了一個餅,幾個蘋果。這也成了他一路上的唯一消費。他首先去到深圳,找一個過去認識的人,“對方從門縫里面一看是個像叫花子一樣的人,不開門。”后來,他在羅浮山的山洞里面住了一個月,“每天就是吃白面條,連菜都沒有。”
趙馬嶺感慨,自己今天取得的這些成就,與父親有很大關系。“我從父親身上學會很多,他一個是心態上很放得開、從容淡定的人,不怕吃苦,一切順其自然。每當我生意場上遇到困難,想想父親,他出來什么都沒有,走了那么多地方,那種精神,我就不再害怕,勇敢地去面對。我父親常對我說,只要是正義的事情,努力去做就行了。只要努力,一定會有一條路讓你走。上天為你關上一扇門,必定會把另外一扇門給你打開。”
“隱”在廣州真好
雖然戶口不在廣州(兒子一家的戶口在廣州),但趙鴻源常以廣州人自居,把自己定位為“新客家人”。趙馬嶺告訴記者,如果有人在老爺子面前說廣州不好,廣州亂,他就會認真地向說這種話的人解釋:只有你真正到了廣州,生活在廣州,你會切身體會到,廣州其實很好。為什么廣州會給人亂的感覺,因為廣州太大了,太引人關注,廣州的傳媒又發達,這里發生的什么事兒都會被放大,都會傳播出去。
趙馬嶺說,第一次聽老爺子講這話時,他有些吃驚,想不到一個似乎并不太關心廣州的人,對廣州竟然了解得這么多。
其實,最讓趙馬嶺為父親感到自豪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塔溝武校創辦之初,校長劉寶山老拳師擬創一條“校訓”,找到趙鴻源。幾日后,趙鴻源奉上自己的作品:“認真學,刻苦練,勿執門派,悉歸一宗,以繼承發揚中華武術瑰寶為己任,益智強身,習氣勵志,百尺竿頭精進,報效祖國,匡扶正義。”
30多年過去,塔溝武校沿用這條校訓至今。
趙鴻源說,六十歲后,誠知自己學問根基甚淺。知時不我予,光陰貴,勝過黃金千萬。修悟心性,是我一生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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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人”在廣州
據崔營介紹,目前整個少林寺周邊有武校約50家以上,每年畢業學員10萬-15萬,最大塔溝武校,每年有大約3萬人進出這所學校。始建于1978年的少林塔溝武術學校,截至目前學校共培養出世界冠軍136人次,全國冠軍280人次。
近年來,不少“少林小子”走進大學深造,并走向全國,僅在南粵的“少林弟子”就不下萬人,他們中有的進入公務員隊伍,有當警察的,有進入海關、法院系統的,有開辦武校的,有進入體育系統當教練的。還有進入武警系統,做警衛工作的。當然,也有當保安、做司機的,另有一些人到廣州創業,開餐館,做物流,并取得了成功。(原標題:河南人在廣州趙鴻源:“布衣僧人”隱居鬧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