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的鄴鎮(zhèn)，古時候是個縣城，西門豹在那兒當過縣令。他一上任，就到下邊私訪。這天，西門豹來到漳河①，南岸的碼頭集鎮(zhèn)永樂埔②見田地荒著沒人種，鎮(zhèn)上不少人家的門窗都用土坯壘了起來，就覺著稀罕。
    
    他在鎮(zhèn)子里走了一遭，出來碰見個放羊的老漢，就湊過去問：“老大伯，這里的地荒著不種，不少人家封門閉戶，這是咋著回事？”老漢看他不是本地人，四下也沒人，就講了河神娶妻的事。
    
    原來這地方每年要從鎮(zhèn)上選個姑娘，六月二十四這天，叫他坐上紙扎的彩船，推到河心，三漂兩漂，就沉了下去，算是嫁給了河神。說是不這著辦，河神就要發(fā)大水，淹這一方百姓。年年替河神操辦娶妻這事的，是鎮(zhèn)上的巫婆和行業(yè)的神首。巫婆共有三個，百姓叫她們大神頭、二神頭、三神頭，每年收罷麥，神頭社首們就向百姓派稂派款，準備為河神娶妻；再后就到有姑娘的戶家，給河神挑選妻子。誰家給他們攮③了銀子，他們就說那家的姑娘長得不俊，或是有這樣那樣毛病，就“滿選”了。選來選去．年年選中的都是窮家女子。人再窮，也不愿把親生骨肉往河里扔啊！就為這，有姑娘怕選中的人家，都封門閉戶，逃外鄉(xiāng)去了。
    
    西門豹又問：“老大伯，今年河神還娶妻嗎？”“娶。”老漢低下頭，眼里噙著淚說：“現(xiàn)在不是六月中旬嘛，錢也收了，人也選了。苦命的姑娘獨個鎖在一間小屋里，要齋戒七天，單等二十四日一到……”老漢說到這里哭起來，再也說不下去了。西門豹聽著老漢的話，眉頭擰成一疙瘩，他拍著老漢的肩膀說：“老大伯，這個日子我記下了。到那天，我還要來，看他們今年給河神選這姑娘俊不俊。”說罷，叫老漢多保重，就走了。
    
    到了六月二十四日這天，永樂埔四面八方的人像趕大會，都來看河神娶妻。一個紙扎的彩船，在漳河岸邊放著，等午時一到，就敲鑼打鼓，把選的姑娘送進水里。
    
    約莫離午時還有吃頓飯的光景，忽聽有人喊：“西門大夫來給河神賀喜！”
    
    這可把那些神頭神首們樂壞了。他們知道百姓吃夠了這個苦，心里惱恨，只是不敢說出來。西門大夫一來就妥了，當官的還賀喜，哪個再敢說三道四！這就一個個跑上去，齊刷刷一拉溜兒跪，磕頭迎接。
  
    西門豹坐在涼棚底下，喝著茶，對神頭神首們說：“今天大喜，河神娶妻，我特來賀喜呀！可不知你們挑選的姑娘長得咋樣，叫過來瞧瞧吧？”神頭社首們樂呀，忙把選的姑娘領(lǐng)了過來。西門豹一看，直搖頭，說：“這姑娘長得不俊嘛，只怕河神看不上吧！我給選了一個，俊得很，換換送去行不行呢？”神頭社首們連聲說好。西門豹又說：“看來咱們這話好說，不知河神愿意不愿意，誰去跟河神商量商量呢？”
  
    一說叫跟河神商量，神頭社首們都睖睜④了，誰也不吭聲。西門豹看沒人接腔兒，就喊：“大神頭。委屈你走一趟吧！”大神頭猛一愣，不知道咋跟河神商量，兩名武士上去扯胳膊掂腿，“撲通”撂進了河里。
    
    停了一會兒，西門豹說：“咋不見大神頭回來呀？這河神的話還怪難說哩。二神頭，麻煩你去催一催！”兩名武士又架起二神頭，撂進河里。
    
    又停了一會兒，西門豹說：“大神頭、二神頭一去不回，是不是河神怪罪，把他們扣下啦？三神頭！你……”三神頭沒等西門豹說完，知道輪著她了，“咚”一聲雙膝跪地：“我的大老爺呀，你就饒了我這條命吧！那都是假的呀！”就把借河神娶妻騙財、坑人害命的罪惡交代了。
  
    神首們一看露了蹄爪，一個個趴在地上磕響頭，求西門老爺饒命。這時，放羊的老漢，拉著被選中的那個姑娘，也來給西門豹磕頭，謝他的救命大恩。原來這姑娘是老漢的孫女。
  
    西門豹破了河神娶妻的惡俗，又沒收了神頭社首們騙的錢財，用它修了十二道水渠，引漳河水澆地。逃往外鄉(xiāng)的百姓都又搬了回來，過上了太平日子。
 
    講述者：張?zhí)┌?nbsp;男 75 歲 安陽縣豐樂鎮(zhèn)民民 上過私塾

    采錄者：張楚北 男 46 歲 河南省民問文藝家協(xié)會干部 高中

    1982年4月5日采錄于安陽縣豐樂鎮(zhèn)
 
    ①漳河：發(fā)源于山西省，流經(jīng)河北省南部，部分河段為河北、河南兩省交界線。

    ②永樂埔：今安陽縣豐樂鎮(zhèn)。

    ③攮：此為塞的意思。

    ④睖睜：發(fā)呆地直視。也作愣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