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這個問題可以再深入一下,之前提到的這位專家,他的論點是基于這樣一個理念:科學家和社會本身有一種契約關系,在有些國家,社會和公眾會給科學家提供一個比較寬松的環境,不要求科研工作者每年要出多少成果,要發表多少篇論文,這些都不具體量化,作為科學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興趣自由的研究,幾年,甚至幾十年不出任何成果,社會公眾也并不責難你,但如果科學家出了成果,獲得了獎項,同樣不會給你更高的回報和禮遇。因為公眾認為這就是科研工作者的職責,你是從事這個工作的,所以公眾更關心科學成果能給自己帶來什么好處,或者將來對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影響,對這件事是誰做的并不太關心,即使張三不做李四也要做,這是科學發展的大勢所趨。國內對科研工作者的考核相對來說更加嚴格一些,每年要發表多少論文等都作為評定標準,如果出了成果,咱們的宣傳力度也更大,可能幾家中央媒體在一段時間內集中宣傳這位科學家的事跡。您怎么看待這其中的差異,以及這種差異所體現的對科研工作和科研工作者認識的差別?
郭曰方:這個問題和剛才的問題實際上是有關系的,這個恐怕跟每個國家的國情有關,對科研人員的考核評價制度辦法是不一樣的,我到德國分子醫學研究中心,這個地方課題招標,有的是自由選題,你想研究什么項目,你自己提出來,然后經過專家論證,認為這個是方向,是個前沿,是很有意義的一個課題,通過了,然后就給你經費。比如說100萬,三年為期,一年一考核,三年了,你交個帳,完成得很好,還沒做完再追加經費繼續搞下去,三年一看,不行了,經費就沒了,你再選擇其他崗位吧,我這兒就沒你的事了。除了自由選題,還有一種不完全是自由的,國家或某一個工廠,某一個企業需要做一件什么事情,或者某一個醫院提出來了,招標,大家去競爭,張三李四,他給你,你也得按一個時間把它交出這個成果來,那種純粹是完全自由的科研,沒有哪個國家完全是這樣的。尤其是我們國家目前經濟發展處于這樣一個階段,實際上我們科學院多年討論的一個問題,一個是基礎研究,一個是應用研究的問題,基礎研究你就不能要求它三年五年一定要搞出某一個成果,搞不出成果就打屁股,或者失業,我覺得不能這樣做,我們科學院數學研究院,專門設立這樣一個基金,他們有一個青年小組,給他世界上最難攻克的一些數學難題,你們來做,做完比如三年五年了,也可能解決,也可能沒解決,沒有解決如果你這里面做得確實比較好,很多數據做出來了,照樣給你獎勵,他們現在的工資待遇比一般搞應用研究的也不低,就是鼓勵他的創造性,鼓勵他去創新。基礎研究本身不存在失敗的問題,他研究若干年以后,他走出一條道路來,知道這條路不能走,他從失敗中得出教訓,這本身是個成果。所以不能認為說基礎研究沒有成功就是失敗,不能這樣簡單的去概括。但是從另外一方面,搞應用研究的,比如說我們的三峽大壩,我們的青藏鐵路,國民經濟重要的一些項目,國家在那兒等著呢,你說我自由研究,我搞成功或失敗,你給我錢就好了,這是不行的。所以國家情況不一樣,對不同的崗位,不同的研究內容,要有不同的要求,不同的考核標準,不能一概而論來做,但是總體來講,我們科學考察因子評價還有些值得改進的地方,我認為還有很多值得改進的地方,剛才講是不是有些過于嚴格,束縛人的創造,可能會有。總體講,對不同科研內容的要求,考核標準應該有所不同,有所區別。
主持人:在科學宣傳上呢?
郭曰方:科學宣傳就是根據他本身研究的這種內容,他的貢獻,宣傳應該實事求是的來給予比較公正的評價,特別是對那些貢獻大的,像王選院士,他對我們激光照排這一塊,做出了應該說是歷史性的貢獻,像這樣的人物我覺得還是應該宣傳,把他作為我們科技界學習的典型,這種宣傳還是必要的,還是需要的。但是宣傳要掌握分寸,我們過去的宣傳提倡要及時,成果出來了要及時宣傳,要準確,另外還要全面,不要人為的去拔高,給予公正的實事求是的評價,這樣科學家也滿意,我們很多科學家害怕宣傳,為什么?我們記者一去他害怕,我們本身科學家從事的工作,他需要靜下心來好好搞研究,需要安靜,記者一去了,宣傳的分寸掌握的不好,給他帶來很多被動,這種宣傳他們當然是不歡迎的。
主持人:很多科學家一聽說要采訪,不愿意接受。
郭曰方:一說采訪他們就害怕,這種例子很多了,但是如果我們實事求是的把他們的成果在適當的時候,不到火候你也不能提前說,真正事情做得扎扎實實了,你再去宣傳,那么實事求是的介紹,他們還是歡迎的。但是如果一件事夸大其詞了,或者是掌握不好了,帶來不好的后果他就不再歡迎了。
主持人:這個問題我說點我的看法,可能某些國家國民的科學素質比較好,本身的科普工作也做得比較好,科學家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已經很高了,所以出了一項成果就不用特別去贊揚科學家了。而國內這方面的氛圍相對弱一些,所以無論您的《人民科學家頌》,還是其他的宣傳,之所以給我們科學家這么高的評價和贊美,還是希望大家了解科學家、了解科學,增強科學對社會的影響,可以這么說嗎?
郭曰方:你說得很好,其實國外也很重視科普的宣傳,很多國家,主要是對一些社會普遍關注的熱點問題,每當這個事情發生之后,許多科學家就走出來,走向社會進行宣傳。我舉個例子,比如說瘋牛病,一出現以后,人心惶惶,法國科學院就組織科學家,讓他們到市場跟大家宣傳瘋牛病是怎么回事,市民就很歡迎,這也是跟大家密切相關的實用技術。科學家面向公眾,跟公眾對話,這個效果也是很好的。當然剛才你講了,發達國家科技水平發展很高了,一般的科研成果在他看來到處都是,不作為一個很重要的事。我們有些事情一出來了,覺得很不錯,就宣傳的聲勢比較大,這種情況是有的。
主持人:我們今天就到這兒。謝謝郭老師作客我們科學在線,也歡迎您有時間再來。
郭曰方: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