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食的欲望得到極大滿足之后,性的能量和性的消費獲得大幅度增長和大量釋放,社會變得骯臟起來。但是,若像三年大饑荒那樣,掐斷了人們賴以生存的口糧,白茫茫大地干凈倒是干凈了,但那種干凈是多么可怕。
劉慶邦:1951年12月生于河南沈丘農村,當過農民、礦工和記者,著有長篇小說《斷層》《遠方詩意》《平原上的歌謠》《紅煤》《遍地月光》等七部,中短篇小說集、散文集《走窯漢》《梅妞放羊》《遍地白花》《響器》《黃花繡》等三十余種,并出版有四卷本劉慶邦系列小說。
短篇小說《鞋》獲第二屆魯迅文學獎,中篇小說《神木》《啞炮》先后獲第二屆和第四屆老舍文學獎,中篇小說《到城里去》和長篇小說《紅煤》分別獲第四屆、第五屆北京市政府獎,長篇小說《平原上的歌謠》獲第三屆老舍文學獎提名獎,長篇小說《遍地月光》獲第八屆茅盾文學獎提名,七次獲《北京文學》獎,三次獲《小說選刊》獎,五次獲《小說月報》百花獎,三次獲《十月》文學獎,二次獲《人民文學》獎,四次獲全國煤礦文學烏金獎等。根據其小說《神木》改編的電影《盲井》獲第53屆柏林電影藝術節銀熊獎。
劉慶邦現為中國煤礦作協主席,北京作協副主席。
網絡小說和傳統的短篇小說可謂創作的兩極:網絡寫手每天能寫一萬字,但傳統短篇琢磨來打磨去也只有萬把字,除卻體驗生活、構思情節,不說反復修改單單寫作便要數十天;網絡小說長篇大論,可收獲數億點擊,短篇小說的網絡讀者卻屈指可數;有網絡寫手稱年收入上百萬,而傳統短篇作家還拿著千字百元的稿費……一位知名的網絡寫手說,他每天寫一萬多字,不追求什么文學品質,讓勞碌一天的讀者看后一笑,作者得到點擊率,掙到稿費就完。而劉慶邦的小說,卻是越寫越疼痛。
所幸他有“短篇王”的名號,眾多學者把他的作品拿到講堂或論文中條分縷析,當作范本。
李敬澤在《鞋》中看到了小說悠遠的文脈,它來自古典傳統,經過沈從文、汪曾祺等現代作家的反復書寫,同時還包含著自我審視和對古老鄉土的回望;李潔非注意到劉慶邦《啞炮》中的筆墨情趣和漢語小說詩學、《西風蘆花》中庖丁解牛般的神技,并說,整體而言,短篇小說作者鮮有在劉慶邦之上者。
林斤瀾評價劉慶邦的小說“來自平民,出自平常,貴在平實,可謂三平有幸”。的確,劉慶邦不會玩花活兒,作品大多展現當下社會的生存狀態,表現作家對現實生活的困惑。
網絡文學無下限
讀書報:關注網絡小說嗎?網絡寫手動輒幾十萬字的速度,有的網絡寫手一天就可以寫一萬字,以這樣的速度寫短篇,大概一天能寫一篇。
劉慶邦:因生命資源有限,好多好東西還沒時間看呢,我很少看網絡上發表的小說。
我不贊同用網絡為文學命名。網絡只是一個平臺,一個載體,它本身并不是文學。如同石頭、竹簡、羊皮、紙等,都曾是文學的載體,我們不能稱之為石頭文學、竹簡文學、羊皮文學和紙文學一樣。
無論文學載體怎樣變來變去,天不變,道亦不變,文學的本質是不變的。歸根結底,文學要求寫作者懷抱人道理想,投入自己的生命,以真誠的態度去寫人,寫人的豐富感情,直抵人性的深處。作品品質的高下,取決于創作者創作水平和人格的高下,網絡的出現給創作者幫不上多少忙。
我曾給《文匯報》寫過一篇談網絡文學的文章,叫《網絡無邊心有邊》。我的看法是,文化是一種含蓄,文明是一種約束,自由并不是無邊無際。原始人赤身露體不算有文化,知道遮羞了才算有文化。放縱無度不是文明,有分寸感,懂得節制,才是文明。自由是相對邊際而言,沒有了邊際,自由就失去了意義。網絡是無邊的,但我們作者的心靈是有邊的。這個邊界可以說是一個下限,那就是作者的良心所在。我們要對他人負責,對社會負責,同時也是對自己負責。我們不能昧著良心寫作。
讀書報:您的作品有電子版嗎?在簽版權時,會不會格外留意電子版權這一項?
劉慶邦:我的作品不僅有電子版,可以說電子版滿天飛,我所有的作品在網絡上幾乎都可以查到。有人在自己的博客上就可以貼我的小說,讓人毫無辦法。我也和有的公司簽過電子版權轉讓協議,但他們很少付給報酬。我們的權益不斷被侵害,但找誰去說理呢?在電子版權的問題上,我們只能忍氣吞聲,成了真正的弱勢群體。
讀書報:您對網絡的依賴多嗎?有沒有微博和博客?利用網絡都做些什么?
劉慶邦:我沒有微博和博客,平時很少上網。寫小說還是手寫。寫完了由我妻子幫我打出來。我承認自己是一個保守的人,寫作沿用的還是“爬格子”的方式。上網也主要是為了收發郵件。
回憶名利思想
讀書報:您第一篇小說是1972年當礦工時寫的,為什么寫完放了六年才發表?
劉慶邦:當時全國各地的文學刊物都停刊了,寫了小說無處發表,積極性很難維持。但我寫了第一篇小說沒舍得扔,把它壓在了箱底。此后六年,我沒有再寫小說,調到礦務局宣傳部搞通訊報道。寫人物通訊,對寫作也是一種鍛煉,對寫作素材也是一種積累。直到1978年,各地的文學刊物紛紛開辦,我想起自己也寫過一篇小說。翻出來一看,覺得還可以,就投給了《鄭州文藝》。讓我深感幸運的是,這篇在箱底睡了六年的小說一拿出來就發表了。
讀書報:那么到今年,您創作已經整整40年了。
劉慶邦:沒錯兒,從寫第一篇小說算起,我已經寫了整整40年。要是做別的手藝,我可能早就練得輕車熟路,得心應手。可寫小說這種事,誰都不敢說自己已經寫得很熟練,寫一篇成一篇。要是有熟練的感覺,恐怕離被小說拋棄就不遠了。
要說寫作歷程,至少在寫作動機上是不同的。在農村為廣播站寫廣播稿,是想擺脫農村,改變自己的命運。到了煤礦寫小說,是為了拿給女朋友看,顯示自己的寫作才能,以贏得愛情。調到北京繼續寫小說,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出名,為了得獎,為了掙稿費補貼家用。眼下的寫作,不能說名利思想一點兒都沒有了,但主要成為一種心理上的需要,是為了自我修行,完善自己。寫作的方法有過變化,也像西方的小說家學習過,但變來變去,又變了回來,回到了中國小說的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