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報:有些作家不大愿意回過頭去看自己的作品,相反,有些作家卻愿意反復欣賞回味自己的作品。您屬于后者吧?
劉慶邦:是的,我的確聽有的作家說過,作品一經寫完,一經發表,就不再看了,事情好像過去了,跟自己沒什么關系了。我不是,小說寫完了我要看,發表后我要看,出作品集還要看。有時看得還挺感動,鼻子發酸,淚水模糊了雙眼。自己的作品就是自己的孩子,孩子生下后,哪能舍得不聞不問呢!我覺得回頭看自己作品的過程,也是一種自我衡量的過程,如果還看得過去,還吸引著自己,并感動自己,說明作品是用心寫的。
讀書報:很多評論家用“完美”形容您的作品。那么您修改得多嗎?
劉慶邦:有人說作品是改出來的,我不大認同。我的小說寫完后,一般就不再改。我現在仍是用鋼筆在方格紙上寫作,沒用電腦寫作。我的手稿一格一字,干干凈凈,很少涂改。因為在寫作時,我全神貫注,調動全身的感官參與寫作,一字一句都仔細推敲過,寫完后就不用改了。再改很難找到當時的感覺,很難再進去。當然了,改不改都是一個習慣問題。我的習慣是不改。比如有人習慣用電腦寫作,有人習慣用鋼筆寫作,什么樣的習慣都會寫出好作品。
讀書報:很多大學開設了寫作教程。您認為小說寫作有特定的訓練方法嗎?
劉慶邦:不少作家認為寫作不可教,寫作方法不可傳授。我不這樣認為。我認為小說創作還是有規律可循,有技巧可學。我多次應邀到魯迅文學院講課,主要就是結合自己的創作實踐,講一些創作技巧。我們的寫作課講宏觀的東西比較多,講大道理比較多,講操作方法比較少。聽說美國也辦作家班,他們把一篇小說拆成零件,再把小說組裝起來,從技術層面講得比較多。這種做法雖然比較機械,但對寫作訓練來說是有效的。
讀書報:文學評論對您有啟發意義嗎?
劉慶邦:我看重文學評論。特別是對于評論我小說的評論,我都要看一看。前不久,貴州的何銳給我打電話,說今年《文學評論》第3 期發了王彬彬寫的一篇長篇評論,評論是以我的長篇小說《遍地月光》為例,談關于長篇小說的語言問題。得到信息后,我專門跑到社科院文學所《文學評論》編輯部討要了兩本雜志,回來拜讀后,受到了不少啟發。
我們寫小說偏重于感性,或者說是感性出發。而評論家的評論理性的東西多一些,評論家常常能說出讓我們意想不到的東西。正是這些意想不到的東西,會引導我們的創作。
寫作不是集體行為
讀書報:在今年的北京國際圖書博覽會上,中國作家館首次設立主賓省——河南省,提出“文學中原崛起”的概念。作為其中一員,您怎么看待“中原作家群”?
劉慶邦:中原作家群是存在的,這的確是值得關注的一個現象。但寫作從來都是個人的事,不是集體行為,是心靈化的內部生活,不是社會化的外部生活,寫作還得靠自己挖掘自己,自己完善自己。
讀書報:很多評論家注意到,無論是本土河南作家,還是走出來的河南籍作家,共同特點是“根性寫作”。不知您是否認同?
劉慶邦:一個地方出了這么多作家,應該與歷史有關,與土地有關,與文化有關,甚至與語言的優勢有關,值得分析。至于根性寫作,我覺得這不僅是中原作家的特點,全中國及至全世界的作家,哪個作家都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誰沒有自己的根呢!
讀書報:您曾提到在多年的寫作中不斷要回去接接地氣,在“接地氣”的過程中,您體會到什么?有怎樣的收獲?
劉慶邦:一個作家要做到持續寫作,應具備以下六個條件:真正熱愛寫作;用學習的觀點對待寫作;用勞動的態度對待寫作;始終保持一顆平常心;知難而進;還要一個好身體。這六個條件當中,所謂學習的觀點,主要是不斷向生活學習。學習的過程,就是接地氣的過程。
讀書報:中原作家群要想走向世界,還需要在哪些方面有所突破?
劉慶邦:這個問題我回答不好,力不能及。我想,中原作家面臨的問題,也是中國作家面臨的問題。比如我們承認卡夫卡的小說寫得好,可我們學不會、寫不了那樣的小說。就算你使勁模仿,寫出來還是皮像肉不像,不是那么回事兒。這背后恐怕有一個缺乏務虛哲學支持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