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的發生機制,到宋以后,有一種提法,不尚“法”尚“意”了。這種提法本身啊,你要究竟它的時候,都有它當時產生的條件。但是通常的認識,看到的是它產生的那個條件,沒去究竟它們之間的差異。有些藝術上的變化,是在實踐當中體會出來的。中國畫自身這個變化很有意思,就是作畫本身,會產生一些讓作畫人自己莫名其妙的東西。由于宣紙的性能,毛筆的性能,墨汁的性能,這幾個物理元素,在不同的條件下,不同的碰撞和接觸下,會產生不同的形態,這種形態往往會超越人們意想中的東西、看到的東西,一旦超越的時候,這個現象就會促使畫家重新去思考,因為找不到這個東西,命名個詞吧,寫意,或者寫心。很多人往往把這個歸結為自由的、不經意的。從一些國畫家作品里頭的題跋,有時可以看到,比如盧光照,一些小畫里邊就有“余往往在不經意時有佳作出現”,這實際上是他對自己的一個告誡,從他這個題款上可以看到咱們談到的這個現象。我覺得這個筆墨觀啊,有一種都是從這出來的,F在很多人談中國畫,就是什么都不是中國畫了,只有“筆墨”兩個字是中國畫了,我覺得持有這種觀點和認識的人,至少有一部分是從這出來的。從這生出來這種觀點,這種認識,很多很有名的畫家也這樣強調,其實他這樣強調,和他的認識是同步的。
余:這個筆墨的不經意和偶然性,能否劃分到感性的一面?像齊白石有些題款,也是“白石老人一揮”,但看資料和相關視頻,他畫畫其實是很慢的。包括傅抱石,作畫中間也有很多停頓,不是信馬由韁的,不是無限自由的,不是完全超乎理性的。
羅:就人的生命而論,一談可簡單。一個人不會光跑步,一個人也不會天天只走慢步,或是只會走路不會思考,應該是啥都會,這才是一個完整的生命機制,強調任何一個都失之于偏頗。你這個觀點里強調理性,“白石老人一揮”該怎樣理解?他不僅作畫會快同時還會很慢,他還有很多思考。其實很多畫他還起小稿,小稿之后還不停地修正,那他是慢啊是快啊是理性啊是不理性?面對這個小稿,他這個修正,是慢告訴他的是快告訴他的是理性告訴他的是非理性告訴他的?這個齊白石沒給人解謎啊。問題是他出這個東西的背后是個什么東西?齊白石可沒教人這個東西啊。學他者生似他者死,這兩個詞可以轉換著用,他其實還是說了個謎語。你是學他的啥像他的啥似他的啥?在我看來,他背后那個東西能夠學到那才是真的,那個東西學不到,光學會慢學會快或學會思考都沒有用。
余:此前,你搞的那個“本真狀態”展覽是想倡導一個什么?“本真”是一個什么概念?是“寫意”呢還是“寫心”?
羅:僅就語言來回答,它肯定跟“寫心”、“寫意”毫無關系。如果非要從字面意思來理解的話,就是要找到本有的生命,本有的真實,勉強用個詞,叫“本真”。但這也是一個符號,當然這個符號如果有個意思的話,就是要強調這個原本的真實,應該是這樣一個東西。
余:這個原本的真實,你認為你找到沒有?
羅:我如果找到了,我就不再強調它了。言者多是不知,知者多是不言啊。當我還在強調它,實際上是對我自己的一個提醒,提醒自己在藝術實踐當中,會經常發現和過去經驗中不一樣的東西。這個不一樣的東西,如何去命定?包括我自己實踐研究來看的話,使用任何辭匯都帶有極強的模棱兩可性。當你突然又有發現的時候,這個東西就和任何一個命定都沒關系了?蓻]關系你還命定個啥啊?這就是我要提醒自己“這個”和他們的“那個”是不一樣的。不是非要強調這個東西,是這個生命的本真它就是真的應該不一樣的。如果你依附于任何一個認識,它起到的惟一一個作用就是,你只會讓它把你搞迷糊。所以說就是自己提醒自己,不要在這個實踐的路上迷失方向。
余:看你的作品,似乎主要是尚簡一點。
羅:首先我尊重你這個看法,因為這就是我那個作品的現象擺在那了,然后你產生了這樣一個看法。但我只想修證一個字,實際上叫尚“真”。這個“真”是我自己所感受到的那個“真”,我就要這樣表現,不管其它藝術發生機制的“眼根”也好,觀念也好,大腦也好,欲望也好,各種機制下產生的那些東西,他們的尺度在他們那里。我所認為的尺度就在“生命本真”這個地方,要真切的體會到生命的自由自在性、獨立不改性、變而不復性等。
余:你認為你這是個“真”,大家也會認為他們那是個“真”,如何來辨別這個“真”?
羅:不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真”。每個人自己的判斷和他的實踐行為,都和他自己的認識是同步的。比如說我現在再提一個說法,我說“一個生命就是一個認識”——這個觀點我提了好幾年了,經常在一些場合,往往能聽到那些很不屑的聲音。其實我現在接觸人,就是感覺到是你的認識在和我打交道。但好多人一直把他的眼睛當上帝,把眼睛當“真”,這一點咱為啥要說他錯呢?比如有些人把欲望當“真”,你看現在很多作品把欲望表達的那樣,要是在生活中,從法律從道德那里是肯定要受到責備的啊,但在藝術上,它一個觀念好像就成藝術品了。他這樣遵循的時候,這不和他的認識是同步的嗎?這就是說藝術在他心目中就是那個東西;蛘呖梢赃@樣說,一批人覺得藝術就是眼睛,一批人覺得藝術就是欲望,一批人覺得藝術就是觀念,一批人覺得藝術就是胡思亂想。
余:那么你呢?你覺得藝術是個什么東西?
羅:我覺得藝術是一個對生命整體現象的認知和覺悟。生命的整體就不光是個眼睛了,不光是個大腦,不光是個耳朵、鼻子、嘴巴,不光是身體各個器官的局部反映,它是一個整個生命的反映。但現在人的能力和認識的智慧,就是對某一個局部的理解和了解是能力足足,而且某些人的認識和理解就停留在一個小小的地方還堅守著,以那為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好多只會用眼睛的人,看不慣任何別的東西,同樣,只會用欲望的人,他照樣看不慣你用眼睛的人。藝術上這種五花八門,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現象啊,就是由此而產生的。
余:草率點說,如果以儒、釋、道三家來劃分圈子的話,把你的畫歸為釋家畫,你同意嗎?
羅:如果非要逼著我表態的話,這些年有一句話,也是我自己提醒的一個法吧,或者說是一個原則一個游戲規則吧,就是八個字:“以道行畫,以畫證道”。這是我近一二十年來我自己遵守的一個游戲規則。按照大家的理解,這個“道”是老子莊子創造的詞,好像是道家學說,其實孔子也經常談“道”,釋家作為一種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