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像關系:魏延與關羽(4)
2012/4/20 10:56:35 點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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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楊儀等情節統統刪去。這樣,諸葛亮對待魏延的一切錯誤都一筆勾銷了。諸葛亮早就看出他腦后長了“反骨”,對他的種種算計都是合情合理的,遺計斬魏延更證明了諸葛亮的神機妙算。
毛評本大大加強了“擁劉反曹”的傾向,時賢已作了充分的論證,無需贅言。但是,我覺得說“擁劉反曹”似乎還不夠準確,不如說是無保留地歌頌諸葛亮,盡全力貶斥曹操。毛宗崗說諸葛亮“是古今來賢相中第一奇人”,關羽“是古今來名將中第一奇人”,曹操“是古今來奸雄中第一人”。他沒有說劉備“是古今來仁君中第一奇人”。他把諸葛亮放在全書的中心位置,竭盡全力歌頌諸葛亮,刪去一切有損于諸葛亮形象的描寫。在劉備與諸葛亮的關系中,他把諸葛亮放在優先的地位。嘉靖壬午本劉備殺劉封事是這樣描寫的:
封泣而告曰:“一時被伊以利害說之,致獲大罪。”玄德猶豫未決,忽孔明入,玄德問曰:“辱子如此,何法治之?”孔明附耳低言曰:“此子極其剛強,今日不除,后必生禍于子孫耳。”玄德遂令左右推出斬之。又問隨封將士。眾皆將孟達說封之事,及劉封扯書斬使之事,一一奏稱;又將扯毀的書信,呈與玄德。玄德看畢,急回心曰:“吾兒雖然剛強,有此忠義之心也,凜然可愛。”便叫留人之時,早已斬訖,獻首級于階前。玄德慟哭曰:“孤一時造次,廢股肱矣!”孔明曰:“若欲嗣主久遠之計,殺之何足惜也。作事業者,豈可生兒女之情耶!”玄德曰:“縱使他日殺孤之子,孤不忍今日廢忠義之人也。”文武聞之,無不下淚。武士奏曰:“劉封臨死,但云:‘悔不聽孟子度之言,果有此危矣!’”玄德泣曰:“吾兒至九泉之下,必痛恨于孤矣。”漢中王因思想關公,更惜劉封,致染成病,不能興兵報仇雪恨。 劉封有過錯誤,但后來真心悔改,讓他戴罪立功,還可以為蜀漢的事業作出貢獻。諸葛亮勸劉備殺劉封,在《三國志•劉封傳》中有記載:“諸葛亮慮封剛猛,易世之后終難制御,勸先主因此除之。于是賜封死,使自裁。……先主為之流涕。”《三國志演義》依據史實,作了生動的描寫。對諸葛亮勸殺劉封,李卓吾評本對諸葛亮作了尖銳的批評。在“玄德遂令左右推出斬之”處,評曰:“劉備不通,可惡,可恨!諸葛亮更可殺矣!更可剮矣!不殺不剮,亦無以泄我胸中憤也。”在“孔明曰:‘若欲嗣主久遠之計,殺之何足惜也。作事業者,豈可生兒女之情耶!’”處,評曰:“放他娘屁!”這一回的總評:“諸葛亮真狗彘也,真奴才也,真千萬世罪人也!彼何嘗為蜀?渠若真心為蜀,自不勸殺劉封矣。即其勸殺劉封,乃知借手剪蜀爪牙,實陰有所圖也。蠢哉,玄德!何足以知此?劉封忠義,玄德不知而殺之,罪猶可原;孔明知而殺之,罪不容誅矣。更將言語文飾,真小人之過也必文。”李卓吾本的評語過于偏激,但毛宗崗也是覺得諸葛亮勸殺劉封有損諸葛亮形象,因此,他作了改寫:
玄德怒曰:“辱子有何面目復來見吾!”封曰:“叔父之難,非兒不救,因孟達諫阻故耳。”玄德轉怒曰:“汝須食人食、穿人衣,非土木偶人!安可聽讒賊所阻!”命左右推出斬之。漢中王 既斬劉封,后聞孟達招之,毀書斬使之事,心中頗悔;又哀痛關公,以致染病。因此按兵不動。
這樣,殺劉封事與諸葛亮無關,如果有錯,責任全在劉備。毛宗崗標榜尊重史實,他明知諸葛亮勸殺劉封是載于史書的,但為了美化諸葛亮他就顧不得那么多了 。
劉備攜民渡江,成為千古美談。在嘉靖壬午本和葉逢春本以及萬歷的幾個版本里,諸葛亮曾勸劉備拋棄百姓,自己逃命。“孔明曰:‘江陵要緊,可以拒守。今擁大眾十余萬皆是百姓,披甲者少,日行十余里,似此幾時得到江陵?倘曹操至,如何迎敵?不如暫棄百姓,先行為上。’玄德泣曰:‘若濟大事,必以人為本。今人歸吾,何以棄之?’百姓聞得,莫不傷感。后來史官習鑿齒論劉玄德,此是第一件好處……”這里劉備的仁義和諸葛亮的自私形成鮮明的對比。為了美化諸葛亮,毛評本很巧妙地改動了一下,把“諸葛亮曰”改為“眾將皆曰”,既保持了劉備形象的高大,又無損諸葛亮的形象。
《三國志演義》文本的內在矛盾,到了毛評本就徹底化解了。毛宗崗對歷史敘事話語和民間敘事話語作了選擇,選擇的原則是“擁劉反曹”。有利于他的原則的,就打出依據史書的旗號,如“又曹后罵曹丕,詳于范曄《后漢書》中,而俗本反誤書其黨惡;孫夫人投江而死,詳于《梟姬傳》中,而俗本但紀其歸吳,今悉依古本辨定”。不利于他的原則的,他就說:“冤古人太甚,今皆削去,使讀者不為齊東所誤。”“如諸葛亮欲燒魏延于上方谷……” 13 可是像魏延腦后有“反骨”這樣荒唐的事,他就保留下來,津津樂道。經過毛宗崗的加工改造,文本統一了,統一在“擁劉反曹”的原則下。特別是他要塑造出“奇絕”的人物,盡力美化諸葛亮,把他的錯誤,甚至微小的不足都要加以文飾;竭力貶斥曹操,對嘉靖本等作了許多改動,使無惡不歸曹操 ,這一方面使文本統一了,完成了諸葛亮形象的塑造,諸葛亮成為一個光彩照人的典型人物,成為我們民族精神的集中體現;另一方面,就帶來了“狀諸葛之多智而近妖” (魯迅語) 的絕對化和類型化。魏延的形象也統一了,他是“叛將”,與忠義典范的關羽有天壤之別,他們之間毫無共同點,把毛本之前的《三國志演義》中魏延與關羽的鏡像關系解除了。
五、從政治文化的角度來考察
現在我們回過頭從政治文化的角度來探討一下,《三國志演義》為什么要把魏延寫成是另一個關羽?
廉頗、藺相如“將相和”的故事傳為千古美談。這從反面說明了將相不和、文臣與武將爭斗是中國封建政治的常態。在《三國志演義》所寫的劉備集團里,諸葛亮和關羽是一文一武的兩根頂梁柱。他們之間的微妙關系,在小說里隱隱約約地表現著。作者創造的“華容道義釋曹操”的故事里,諸葛亮早就預知曹操命不該絕,也料到關羽會放了曹操,但還是故意讓關羽去,將關羽陷入忠義兩難的境地。這樣寫當然為關羽之義和諸葛亮之智都增添了光彩,又表明劉備與關羽的特殊關系,使諸葛亮在處理與關羽的關系上不得不小心謹慎,顧忌頗多。當龐統死后,諸葛亮不得不入蜀
責任編輯:C009文章來源:中國文學網 作者: 齊裕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