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嶸與沈約:齊梁詩學理論的碰撞與展開(5)
2012/4/25 12:01:45 點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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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垂。雕梁再三繞,輕塵四五移。曲中有深意,丹誠君詎知。”《登高望春》:“登高眺京洛,街巷紛漠漠。回首望長安,城闕郁盤桓。日出照鈿黛,風過動羅紈。齊童躡朱履,趙女揚翠翰。春風搖雜樹,葳蕤綠且丹。寶瑟玫瑰柱,金羈玳瑁鞍。淹留宿下蔡,置酒過上蘭。解眉還復斂,方知巧笑難。佳期空靡靡,含睇未成歡。嘉容不可見,因君寄長嘆。”《夢見美人》:“夜聞長嘆息,知君心有憶。果自閶闔開,魂交睹容色。既薦巫山枕,又奉齊眉食。立望復橫陳,忽覺非在側。那知神傷者,潺諼淚沾臆。”
鐘嶸看到這些作品是什么態度?作何感想?史料闕如。我猜想,鐘嶸看到這些詩,自然會產生不滿的情緒,因此,說沈約“長于清怨”或“剪除淫雜,收其精要,允為中品之第”還是客氣的。以前的研究者都沒有論及鐘嶸對早期“宮體詩”或“準宮體詩”的看法。我猜想,這里的“剪除淫雜”,也許就是指沈約的這一類詩歌。
“淫雜”在《詩品》中還有一個用例,就是《詩品•鮑令暉、韓蘭英》條中評鮑令暉的“惟《百韻》淫雜矣”。《百韻》詩今不存,但根據當時的記載,“百韻”詩是長了一點、過分了一點。
當然,沈約喜歡語言的流暢、清新、簡潔,倡導“三易”(易見事、易識字、易讀誦)。而不乏“險”,即以奇特的想像、警策的語匯和跳躍的節奏,表達新鮮的、近于唐人的意境。如《別范安成》:“生平少年日,分手易前期。及爾同衰暮,非復別離時。勿言一尊酒,明日難再持。夢中不識路,何以慰相思?”如果說“勿言一尊酒,明日難再持”前,還是舊題蘇李詩送別的老套,至“夢中不識路,何以慰相思?”意思則既“險”且“仄”矣。又如《登北固樓詩》:“六代舊山川,興亡幾百年。繁華今寂寞,朝市昔喧闐。夜月琉璃水,春風柳色天。傷時為懷古,垂淚國門前。”其筆力和鮑照的詩非常接近,有唐人的神采和風韻。
沈約接受鮑照更多的地方是“俗”。因此,很多風景,在鮑照那里如五丁開山、峨眉橫絕,屬于“造景”;在沈約那里則相對平易自然,屬于“寫景”。至于采用雜言樂府的形式,廣泛的題材,詩歌中不乏描寫地位低微者如思婦、游子的生活及思想感情,則沈約更是繼承了鮑照,以“見重閭里”的詩歌,開辟了既“俗”,又含“清怨”的“永明體”。
《詩品序》說:“次有輕薄之徒,笑曹、劉為古拙,謂鮑照羲皇上人,謝脁今古獨步。而師鮑照,終不及‘日中市朝滿’;學謝脁,劣得‘黃鳥度青枝’。徒自棄于高聽,無涉 于文流矣。”此處“輕薄之徒”謂誰?日本《詩品》研究班《鐘氏詩品疏》以為,推尊“謝朓今古獨步”的,乃是沈約。《梁書•謝脁傳》載,沈約嘗云謝脁詩:“二百年來無此詩。”“鐘嶸這里雖未點名,但指的卻都是沈約。”又沈約源出鮑照,《中晶•沈約》條謂“詳其文體,察其余論,固知憲章鮑明遠也”。由文體作法,乃至詩歌理論,沈約皆學步鮑照,足見其之推尊。“謂鮑照羲皇上人”,或亦與暗詆沈約有關(詳見筆者《詩品集注》有關部分)。
此外,根據我的研究,[3]原下品序“昔曹、劉殆文章之圣”至“閭里已甚”,為中品的“后序”或“小序”。細繹此段文字,主旨提倡詩歌音節自然之美,要求“清濁通流,口吻調利”,反對平、上、去、入,蜂腰鶴膝的詩學主張,具有特定的解釋性的內容,解釋當世名公巨卿、文壇領袖沈約,為什么被置之中品的原因。
對于齊梁來說,沈約也許是最有可能進入上品的人物;對鐘嶸來說,既置沈約于中品,不管是不是“報宿憾”,鑒于沈約在當時的地位和影響,不僅評價要慎重;還要充分說理,有理論根據。故此“后序”或“小序”緊接中品“梁左光祿沈約”條后,第一,針對沈約的聲律論千古未睹,是他的獨創之說;第二,針對聲律論引起的弊端和危害;第三,互見《中品•沈約》條品語,從品語和“后序”兩方面證明,沈約在中品適得其所。此后辨明音韻之義,指陳聲律論帶來的危害,均與沈約有關,故應為中品的“后序”或“小序”,歸于中品之后。
四
鐘嶸與沈約的最后一層關系是,鐘嶸意在總結從漢五言詩產生以來至齊、梁的中國詩歌,特別是要總結興盛于齊代的永明體的利弊得失,沈約是一個重要的繞不過去的人物。
在宋、齊、梁的文壇上,沈約有創作、有理論、有影響,又任朝廷高官,具有最大的無形資產。他承上啟下、承前啟后,對宋、齊、梁的文學和文學理論,有重要的“坐標”作用。鐘嶸當然看到這一點,在《詩品》“沈約”條中也說:“于時,謝朓未遒,江淹才盡,范云名級又微,故約稱獨步。”在這一個特定的歷史時期內,沈約無論在詩壇和詩學理論上,都是“獨步”的。
按理說,永明體有三位主要代表,除了沈約,還有謝朓和王融,但其時,謝、王已逝,范云、任昉也相繼亡故,在世的僅沈約一人。沈約的存在,標志了一個時代的存在;沈約死去,標志一個時代的結束。只有一個時代結束,才能蓋棺論定。
雖然沈約去世以后,緊接著去世的有柳惲和何遜,但等他們去世時,《詩品》已經完成定稿工作,同時離鐘嶸去世也已為期不遠。可見,即便柳、何在詩歌上都有相當的成就,有非常鮮明的特點,但他們并不在鐘嶸的期待范圍之內。這與《詩品》中相當部分與沈約有關,暗含期待寫沈約的情況形成鮮明的對照。這也可以理解為鐘嶸“追宿憾”、“報約”的思想支點和時間契機。這種期待也是符合邏輯的。從對當代名公巨卿、文章領袖的評判,正可以清理一下齊梁以來的詩壇和創作上混亂、聲律上訛濫以及種種走火入魔、誤入歧途的情況。假如不把沈約放進來,許多問題,特別是聲律問題就說不清楚,《詩品》的齊、梁部分就難以寫得到位和精彩。
尤其是,沈約不死,按照《詩品》“其人既往,其文克定”(《詩品序》)的體例,就不能對沈約進行品評。后來的蕭統《文選》,差不多也以沈約為選文的下限,也都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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