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圣顯圣的故事
2013/7/31 15:01:53 點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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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雍正十年正月初一,大雪飄飛,家家戶戶都在歡度春節。從鄭州通往鞏縣的官道上,一隊人馬正簇擁著一乘四抬暖轎,自老犍脊上匆匆而來。
暖轎內坐著一位四品朝官,四十多歲年紀,姓張名漢,字月搓,新遷河南知府,皇上有旨,命他在正月初三日之前務必趕到洛陽府衙上任。
張漢出身平寒人家,自幼靠三畝薄田糊口。十年寒窗,鐵硯磨穿。臨上京趕考之時,竟連幾兩盤纏也籌措不起,還是老父忍心賣了耕牛,他才勉強進了京師。三場下來,竟一舉成名。先選翰林學士,近放河南府尹。
一路顛簸,難免有點困乏。暖轎內放著兩只銅炭爐,炭爐里炭火隨著轎桿的顫悠忽明忽暗,炭氣薰得他昏昏欲睡。他猛地打了個激靈,見轎前一位老者,青衣方巾,面目清癯,形如枯枝,騎一蹇驢,橫橋而過。他急忙掀開轎簾,大喝一聲:“何處村夫,如此無理,竟敢闖我轎桿?!”
眾轎夫和護從人員正在大雪中埋頭趕路,忽聽大人這么一喝,急忙停下腳步。那隨身書童撲打著身上的積雪,上前稟道:“啟稟老爺,路上并無閑雜人等。”
張漢抬頭看看,見茫茫大雪中,轎夫和吹鼓手們個個氣喘吁吁,哪有什么老者?想是自己白日做夢,不覺啞然失笑。擺擺手,喝令繼續趕路。
他放下轎簾,恍惚間正要入睡,又見那騎驢老者喝著驢兒,踏著積雪,再次從轎前穿過。這一次,他看得真真切切。只見那人瘦刮骨臉兒,滿臉皺紋如同曬干的大棗,下頷上掛著一把蒼白的胡須,兩眼昏昏, 像是被柴煙熏了一般。破舊的衣衫在風雪中索索飄抖。
張漢猛地一驚,原來又是一夢。這老者好生面熟,只是一時心急,想不起曾在何處謀面。他把平生所見之人一一在腦海中尋出,仍是沒有頭緒。
轎子轉下大坡,來到南瑤灣村,風雪似乎小了許多,四處響著噼噼吧吧的鞭炮聲,空氣里彌漫著鞭炮的硝煙味和燒柏枝的清香味。家家門上貼著紅彤彤的春聯,在白雪的映照下,紅得耀眼。一群新衣新帽的頑童,在雪地里追逐戲嬉。轉過一片柳林,路邊現出一座小小的酒肆,門上還插著柏枝,貼著春聯。書童見了,便命轎夫停下,上前問道:“老爺,轎夫們一路疲勞,可否讓他們休息片刻,喝杯水酒驅寒解乏?”
張漢說道:“今日路程還遠,若不及早趕路,只怕天黑到不了偃師。明日倉促進人洛陽,慌亂之中怕有差錯!”
這些轎夫都是臨時抓來的官差,大過年的,不讓與家人團聚,本來就窩著一肚子的火,一聽不讓歇腳,心中更加惱怒。其中一個年輕后生嚷道:“老爺坐在轎內,自然不知抬轎人的辛苦。‘咫尺榮枯異’,古今都是有的!”
張漢一聽轎夫吐出杜甫詩句暗責自己,不由怒聲喝道:“一個爛轎腳,也配在本官面前搬弄杜詩?!”
那轎夫臉一紅,圓瞪了眼,回駁道:“‘詩是吾家事’,與你何干?”
張漢冷笑一聲:“‘詩是吾家事’?好大的口氣!你家可出過趙、錢、朱、王?“
趙、錢、朱、王為當代四大詩人,聞名天下。可是那轎夫卻道:“我不認識什么趙、錢、朱、王!”
張漢怒道:“連趙、錢、朱、王尚且不知,竟敢夸口‘詩是吾家事’,真是狂妄至極!”
那年輕轎夫卻指著不遠處的一塊石碑冷笑著問道:“大人飽讀詩書,不至于不識此人吧?”’
那張漢正待繼續發作,抬頭看時,見路旁一塊石碑。那石碑青石刻成,半截埋在雪中,因年代久遠,斑斑剝剝,甚是粗糲。只是那“大唐杜工部故里”幾個大字還赫然醒目。
張漢一見到了詩圣故里,不覺滿面羞慚,立即走下轎來,對著石碑深深作了三揖,而后傳令前面衙役,快馬報知洛陽,就說老爺路上勞困,要在此處住宿一晚,后日方可到達。
打發走衙役,一行人進了酒肆。賣酒的大嫂見是官員,急忙擦桌挪凳,洗杯涮盞。張漢坐下,喚來那年輕轎夫問道:“聽你話音,定是詩圣后裔。下官不知天高地厚,多有冒犯。更不料一代詩圣,千秋之后,其后人窮困如此、斯文如此!只是不知先生名諱,系詩圣幾代子孫?請……賜教,也好讓下官一表景仰之情!”
那轎夫慌忙恭身拜道:“小人名祺,賤字有祿。雖祖上有詩圣之名,然小人家境貪寒,并無田產延師讀書。只是家祖終生搜集先祖奇聞,閑時講與我聽,偶有幾句記心,也只是掛一漏萬。”
二人正在說話,酒家端上酒菜。杜祺接過擺在桌上,端了酒壺斟上。那張漢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即又放下,問道:“不知令祖還健否?下官欲一拜尊顏,不知可否賞臉?”
“大人屈駕寒舍,自是蓬蓽生輝。只是家中破敗,有辱大人玉趾。”
“吾自幼熟讀詩圣大作,心弛神往。只恨生世太晚,不能投拜為師;又惜詩圣后世潦倒困苦,未能解囊相助。今至家門,豈有隔門而過之理?勞煩先生帶路。”
二人談了幾句,那張漢就急著要登門拜訪。杜祺無奈,只好前面導引。
眾人冒著風雪,轉過一片竹林,張漢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那年進京趕考,來到廨圍之內。一入圍房,大門咔的一聲便被鎖上,門外重重兵士,槍刀劍戟林立。一個窮鄉僻野的小書童,哪見過這樣的陣勢?早被嚇得七魂出竅,頭腦里一片空白。面對考題,汗流浹背,頭昏腦脹。眼看終場將近,還不曾寫出一個字來。眼見舉士無望,便伏桌打盹。剛要入睡,見一老者,面目清瘦,滿臉皺紋,頷下一把花白胡須,青衣方巾,騎驢而來,口中喃喃念道:“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一句話提醒了他,頓然大悟。猛然醒來,卻是南柯一夢。自此,文思泉涌,下筆如神,三篇文章,一揮而就。那考場上所夢見的老者,與今日所見的老者正是一人。莫非詩圣暗中相助乎?
張漢想著,來到一座山前。此山雖說不大,倒也奇特。三個峰尖,并肩而立,中間一峰略高,兩邊兩峰略低,儼然像座筆架。雪封冰裹,猶如玉雕一般,透出一股靈氣。張漢看著甚是驚奇,忙問杜祺道:“此山何名?”
杜祺停住腳步答道:“筆架山。相傳這是吾家詩圣先祖自天宮下凡之時,玉帝所賜筆架。山后還有一山,山頂之上,四面高,中間低,像個硯臺,當地百姓稱之謂‘硯窩池’。那池中一股泉水,冬夏不枯,有人曾夢見先祖就是醮著硯窩池中的清水,在藍天上寫詩。”杜祺說到這里,靦腆地笑笑:“這些都是俚語村言,不可當真。”
張漢忙道:“民心是秤,天意難猜。雖然荒誕怪異,聽來倒也有趣。”
再往前走,筆架山下,一方小院,座北向南,大門朝東,門上貼著春聯。進得門來,一股梅香樸鼻。只見三間瓦舍,一孔土窯,窯臉用青磚表砌。院中一棵棗樹,一棵香椿,還有一株梅花。那梅樹有一圍粗細,只是半邊已經枯朽。那立著的半邊上,發出一枝新條,條上正開著幾朵小花,紅得耀眼。張漢一見此梅,不由想起杜甫那句“秋風楚竹冷,夜雪鞏梅春”的詩來,想著詩圣晚年飄泊江南異鄉,孤舟一葉,無衣無食、饑病交加的凄涼景象,一股悲酸不由襲上心頭。
張漢正在雪中品梅憶詩,杜祺在院中喊道:“爺爺,知府張大人看你來了。”
杜祺喊了幾聲,沒聽應聲,就獨自進窯去了。過了一會兒,攙出一位老人。那老人也是面目清瘦,頭發已經雪白,兩眼寶光四射,拄著一根竹杖,顫巍巍地迎了出來。
“杜老先生玉體安康?”張漢顧不得拍掉身上的雪花,急忙上前拜道。
“愚民杜耕,草字村夫,拜見大人!”那老人說著,就要跪拜,張漢慌忙雙手將他攙住,說道:“我等儒生,自幼習學詩文,自是詩圣私淑弟子,今日慕名拜訪詩圣故里,何敢辱老先生玉體?”
二人說罷,張漢被讓進窯內。
這窯洞有三丈多深,里邊也是青磚砌圈。進門右手放著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子只有三條腿,另一條腿用根樹枝撐著;一把椅子已經沒有靠背;另一把椅子的座板已爛了一角。這些家具雖然破陋,擦拭得倒很干凈。桌上擺著一個香爐,點著兩根紅燭。香爐里香煙裊裊。香爐前還擺著兩盤供果、三杯水酒。
張漢一見這種場面,猜知是個喜慶的日子,忙問:“今日是……?”
杜耕答道:“今日是詩圣先祖一千零二十周年誕辰。年年如此,略表敬意。”
張漢一聽說是詩圣誕辰,也未敢落座,急忙恭恭敬敬地站在桌案正前,作了三揖。抬頭觀看,只見桌案上方掛著一幅畫像。張漢不看便罷,看過以后,不由淚如泉涌。原來畫上畫著一位老者,面目清瘦,滿臉皺紋,頷下一縷花白胡須,兩眼昏花,正騎著一頭蹇驢,迎著秋風落葉在天地間飄泊。畫的右上方,題著《詩圣杜工部員外郞之寫真》。張漢想起今日路上所見和當年考場之事,猛地撲地跪拜,大聲嚎啕起來。
那杜祺和老翁見知府大人跪地嚎哭,心中不由覺得蹊蹺,上去勸止,扶坐在破椅上,沏了茶來,細問根由。張漢便把今日路上所見和當年考場顯圣一節說了。杜村夫竟擊掌驚嘆道:“吾家自詩圣先祖之后,再無寫詩之人。但民間對先祖傳聞很多。老夫好奇,多有采擷。不料奇中更有奇者,竟有知府大人所遇之事!”
張漢上任以后,籌措銀兩,修繕了杜甫故里,重修了杜甫祠堂,此為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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