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金鞭崖 張大千/作
執扇仕女 青花釉里紅瓷缽
楊春華作品
梵高作星月夜(臨摹本)
作為藝術品購藏的重要平臺,每年的“秋拍”季顯得格外漫長,從9月中旬一直持續到來年的元旦前夕。應該說,中國藝術品市場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整,越發理性。這種理性不單單表現在部分藝術品價格的回落和增幅減緩上,最重要的,還表現為藏家購藏作品的標準逐步回歸到對藝術的理解上來了。
購買藝術品,并不能簡單地看作是一種投資手段,用價格上的投資回報率來衡量藝術品的價值和潛力是片面的。藝術品是需要被展示、閱讀和研究交流的,其本身給人帶來的精神力量才是其真正價值的體現。收藏的關鍵在于了解藝術、理解藝術和詮釋藝術,而并非盲目地購買藝術品。收藏是一個學習研究的過程,只有平衡得了心態,經受得起時間,才會有真正的收獲。
藝術品從收藏到再次問世,對于藏家來說,往往不是經年累月坐等升值的過程,而多是喜悅與辛酸糾葛并存的過程。比如有些作品未得善存,在購藏之前已面目全非,痛心于此,他們總會傾盡全力將其修復裝潢;有些作品則是讓人尋覓良久、魂牽夢縈,即便囊中羞澀,他們也要節衣縮食將其入篋,以免相思之苦。長年的收藏和研習,他們成為藝術真正的知音,在他們看來,再華美的生活不過是一日三餐飯,所謂“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收藏并不等于生意。在藝術品價格普遍提高的今天,老藏家們出匣換手,也多有無奈。為免與一些更為心儀的作品失之交臂,他們也會“忍痛割愛”。比如2015年12月中國嘉德44期拍賣現場亮相的張大千的《青城金鞭崖》和黃胄的《九驢圖》,皆是藏家“割愛”而出。
這幅《青城金鞭崖》應當是20世紀40年代張大千敦煌歸來之后所作,繪于清代舊紙之上,紙墨相映,古色昂然,淡赭色恰好表現金鞭崖巖石色調;群峰聳峙,壁立千仞,十分寫實。雖仍是石濤一路的筆法,但渾厚蒼潤、清新灑脫,已有自家性情。青城之幽素為歷代文人墨客所推崇。張大千視青城山為“川西勝境第一峰”,自號“青城客”,他的足跡遍及青城山的幽谷絕壁,盡情地領略過山中的風雨晴晦,神與古會,魂與山合,逸興涌現筆端,彈指間,便是氣象萬千。如此之境,難怪大千會留下“自詡名山足此生,攜家猶得住青城”的感慨。
《毛詩序》有云:“情動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藝術創作是情不自禁的,也可能是痛苦不堪的,這取決于藝術家的思想意識與其創作手段是否相稱。當“言”“嘆”“詠歌”足以表現內心的時候,藝術家會心手雙暢,其作品往往給人一氣呵成、酣暢淋漓之感;但當“詠歌”也不足時,藝術家就會“手舞足蹈”、難于言表,其創作往往給人扭曲迷狂、難以捉摸之感。一個真正的藝術家對自己的作品是“嚴苛”的,一幅“完成”的作品應該是能表現其內心的,至于一些“迷狂”的解讀,多半是藝術理解和詮釋的滯后。
梵高在創作《星月夜》一類作品之前,就有些行為方式的“異常”,但現在看來,這不過是“手舞足蹈”的階段罷了。不難想見,他當時一定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心中奔涌而出的表現意識不能用畫筆順利抒發的痛苦,只能通過一些“極端”的方式來宣泄。當他進入精神病院并開始創作時,他恢復了“正常”,那時的他一定是找到了表現內心的手段,《星月夜》也就隨之誕生。在延時攝影技術發展成熟的今天,我們很容易理解《星月夜》,梵高想在畫面上展現時空的變化和延續,那種絢麗輝煌,讓他不能自已。站在當下,反觀早期美評對《星月夜》的詮釋,似乎就會顯得有些過分解讀了。
但不管怎樣,前輩藏家們還是捕捉到了充滿內在表現力的偉大作品。在那個時代,他們的藝術感受是領先的,正是由于他們的堅持不懈,才能讓梵高的作品膾炙人口。我們是站在前人肩膀上繼續攀登的,藝術創作如此,藝術評論和收藏同樣如此。做一個真正的收藏者,我們需要走進藝術,而且也只需要走進藝術?档聫娬{“審美判斷無利害關系”,這對藝術的理解和評判同樣適用。圓融地理解一件藝術作品是需要很長時間的,因為每看一次多少都有些不一樣的感受。這就如同生活,經年累月,累月經年,周而復始,但每一天又都有所不同,只要活得專注,內心就是充實的。如果將購買藝術品僅僅看作資本投資,那將會失去多少文化價值和生活價值?
收藏,是要去發現美好的藝術作品,因為它們承載了人類強大的精神力量,無論愉悅、悲憤還是狂躁。優秀藝術作品的精神力量是能讓人感同身受的,但又是因人而異的。藝術家或許想表現焦慮,但觀賞者卻感到輕松,不同的視角會帶來不同的體驗。藝術作品引領人們發現真實的自己,也讓收藏變得富有趣味。比如在習古觀今的過程中,往往就有戲劇性的體悟變化。藝術家會嘗試關注新材料,探索新思路;藏家也不妨轉而關注新作品,嘗試新門類。
比如有一種新的收藏品種——畫瓷,就是畫家在瓷器上作畫,這種創作手法能給瓷器創作帶來新的技術和創造性的布局,這種交叉性的藝術門類便值得關注。畫家楊春華在他的創作小記里談到了運用類似磁州窯的做法:“先涂滿青釉,再用刻刀修刮成型。”他的作品《執扇仕女》缽,畫得十分流暢,與器形的搭配也十分協調,是一件別有趣味的作品。
收藏,更是要將零散的作品整理成頗具藝術概念的體系,因為唯有如此,才能向世人展現藏家的藝術認知,才能給旁人帶來思想的啟迪,F在各拍賣機構都很注重“同一收藏”的藏品。這些藏品可能不會有很高的價格,但由于體系完備,能給學術、美評等不同領域帶來啟發,也能更好地向人們展示作品的價值,而受到藝術品拍賣市場的青睞。
比如前不久結束的中國嘉德44期拍賣“小鷗波館藏札”專題,就是李鴻章、李瀚章兄弟致岑毓英的書信專題。此專題共計40余通信,主要寫于“中法戰爭”中的“宣光之戰”時期,其中談及了邊境邊防和外交談判等事宜,是研究當時中法關系、戰爭勝敗的一手材料,這對還原那段歷史有很高的佐證價值。此批信札多為李氏幕僚代書,也說明了戰時羽檄紛飛,文書信件應接不暇的實際情況。
在信札、題賀等小品的收藏門類中,“人物”和“事件”是考量收藏價值的主要標準,這類藏品是以其學術價值和歷史附加值為主要價值體現的。在相對便宜的價格優勢下,這兩個專題的拍品卻可以吸引一批學者文人的關注。當然,要將其分門別類收藏完整,也定會耗去收藏者諸多心力。
收藏,最終還是一門日積月累的功課。藝術也好,學術也罷,都是用時間來換取收獲的。突然想到黃埔軍校的那對門聯:“升官發財,請走別路;貪生怕死,莫入此門。”對于收藏而言,倒也有幾分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