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村言
70多歲的郎紹君先生溫文爾雅,身體不是太好,講話不快,聲音也很輕,然而談起當下中國書畫面臨的種種問題,卻沉甸甸的,讓人深思。
“當代中國經濟起飛,文化也隨之起飛。但是文化起飛不僅是發展文化產業,還應該有真正的藝術。比如書畫,究其本質,是非功利的,我們需要更多非功利的藝術探求。”郎紹君10月28日站在“2013文化中國年度人物大獎”的頒獎臺上如是說。
或許,正因為秉持一種非功利的堅守,他才能始終目光如炬,為中國書畫抽絲剝繭、明辨良莠,在魚龍混雜的當代書畫界堅持一代文人的風骨。
郎紹君一直關注著中國書畫的傳承與發展,關注上海的藝術界,在到上海參與東方早報與綠城·蘇州桃花源聯合主辦的“2013文化中國年度人物大獎”之際,《東方早報·藝術評論》約請郎紹君先生與“2012文化中國年度人物大獎”獲得者、知名畫家蕭海春在松江“九峰三泖”畫室進行三方對話。
現代美術史上的遺忘
顧村言:郎老師,前不久《中國文化》上發表了您關于蕭俊賢的文章,今天我想就先從蕭俊賢先生談起(蕭俊賢在民國時期主持國立北平藝專國畫系達十年之久,一度任代理校長,后辭職居上海以賣畫為生,1949年病逝),現在上海知道蕭俊賢先生的已經不多了,我覺得您研究蕭俊賢也包含了自己在藝術上的寄托,您能不能介紹一下?
郎紹君:近二十年來,我是比較關注20世紀被遺忘的畫家。由于種種原因,有一批在20世紀前半期很有成就、很有影響的國畫家,逐漸被遺忘了。如蕭俊賢、林風眠、陶冷月、方人定、胡佩衡、吳琴木等等。遺忘有正常的,有不正常的。我關注的,是不正常的遺忘,被迫的、不應該遺忘的遺忘。
顧村言:其實是一些外來因素導致他們被遺忘。
郎紹君:對。不是他們的藝術不好,缺乏貢獻。他們的被重新關注,一是美術史學界的研究活動,二是市場的作用。后者的力量尤大。當然,市場對畫家的關注往往有畸形現象,如把小畫家炒成“大師”,把大畫家看成“小名家”。市場上的“大家”、“小名家”主要是以價格衡量的。像蕭俊賢、陳師曾這樣的畫家,都是一流的,曾經有很大的影響。不能單從畫價衡量他們。
顧村言:現代美術史或許就像現代文學史需要重新認識一樣。您在對中國畫史進行梳理的時候,是不是有一種撥亂反正的寄托在里面?
郎紹君:希望作一點去蔽的工作。我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做中國近現代美術史,主要針對兩個方面,一是重新研究一些畫家,二是重新認知一些美術現象,前者宏觀一些,后者微觀一些,大體說來,做個案多一點。
顧村言:從藝術本身的價值上來梳理和定位畫家。
蕭海春:當時一些畫家被遺忘,應該說多是政治原因。
郎紹君:大家熟悉的畫家,如齊白石、徐悲鴻等等,未必是真熟悉。我曾用“熟悉的遮蔽”來形容這一現象。我做齊白石最初出于喜歡他的畫,在梳理有關材料過程中,發現過去對齊白石的宣傳和評價有諸多可商榷、被扭曲的地方。或者說,對齊白石有種種不正當的誤讀。如從他的木匠出身判定其政治態度,用政治意識形態衡量他的藝術,回避他生平中與重要歷史人物的關系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