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石經:洛陽太學石刻教材,總共46通碑,各高丈許,寬四尺;始刻時間:漢靈帝熹平四年(公元175年);竣工時間:漢靈帝光和六年(公元183年)。所刻內容:《周易》《尚書》等7部儒家經典;石刻字數:200911字。展列地點:太學講堂前。展出時限:7年。石經命運:戰火損毀,成為碎片,僅存8000余字,最大殘片留450字。石經價值:最早的石刻范本,矯正了文獻錯誤,附麗著經典書法。
農民從地里“刨字”
5個字的石經殘片值25塊銀元
余秋雨寫過《文明的碎片》,其實,文明碎片最典型的實物是“熹平石經”殘片,早在20世紀20年代,偃師佃莊太學村附近的農民,就知道用鋤頭在地里“刨字”,挖出或大或小的石碑殘塊,每塊留一字的古董商給1塊銀元,留5個字的給25塊銀元,20個字以上的給一麻袋銀元。
太學村所處的位置,正是東漢都城洛陽開陽門外。1922年前后,洛陽炮火連連,農民鋌而走險,就有人開始挖古墓。金村一帶甚至出現持槍挖墓團伙,公開在東周王陵區砌灶吃住,常年挖掘古墓。太學村一帶農民沒有古墓可挖,只好去地里“刨食”,刨著刨著竟也刨出了石碑。這石碑挺怪,都是打碎的,兩面刻著字,字跡很好看。
洛陽城里的古董商人來了,拿出銀元來買這些碎石碑。于是,一傳十,十傳百,“刨字”之風刮起來,古董商、大軍閥、傳教士、土匪都來了。農民們知道這些碎石碑比墳地里那些整塊的墓碑值錢,但不知道上面留有東漢大書法家蔡邕寫的隸書,更不知道上面刻的是儒家經典著作。他們只知道瘋狂挖掘,挖到小塊,立即搬走;挖到大塊,一時搬不走,怕別人發現,悄悄做個記號重新埋入土中,夜里用小推車運回家中,藏到紅薯窖里或沉入水井。
以這種方式出土的《熹平石經》,境遇悲慘!有兄弟倆同時發現一塊石經的,本著“見面分一半”的原則,當場用工具剖開,一人一半,哪管“剖掉”了多么重要的文字!撿到半拉殘字的人,深知連一塊銀元也換不到,喊一聲“晦氣”,掄起胳膊就將其摔碎了。這些看上去老實巴交的農民,正在干一件破壞經典文化的事兒,但我們并不能過多地譴責他們,因為早在他們之前,軍閥及一些割據政權,早就對石經進行了更大的破壞!
先是董卓火燒洛陽,周邊二百里村莊全被燒光——至于這些石經,雖燒不成灰燼卻可燒出裂紋!運不走整塊卻可搞成碎片!從此石經零落,碎片星散各地。
蔡邕留下墨寶
46通石碑上刻了200911字
既然有“文明的碎片”,必先有“文明的完整”,《熹平石經》最早是完整的,壯觀的,驚人的——46通高大的石碑在洛陽太學門口陳列,成了中國文化史上一個偉岸的剪影。
石經產生的背景: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后,儒家書籍被奉為經典,法定為教科書,儒學被定為官學,太學被奉為最高級官學。太學必須有一部標準教材作為國家教材范本,以往的教材由于轉抄走樣,產生的謬誤甚多,蔡邕就向漢靈帝建議搞一個統一版本。
要搞統一固定的版本,就必須把經書雕刻在石碑上!
漢靈帝同意了蔡邕的請求。
時值熹平四年(公元175年),東漢已建國150年,太學已建成140多年,文獻累積,版本多多,重新梳理工程浩大,蔡邕邀請24名經學家組成校勘經書班子,其中有五官中郎將堂溪典、光祿大夫楊賜、諫議大夫馬日磾(dī)等等。
這些人不光是學者,還都是高級官員,名氣權威俱在,蔡邕更是集官員、學者、書法家于一身。
校勘工作結束,蔡邕揮毫書丹,均用一種字體,即“八分隸書”書寫。
八分書整齊美觀,筆畫講究起止。蔡邕以堅忍的毅力,一筆一畫寫就200911字(一說200910字),每一筆都精嚴端莊。然后由勒石家刻石,刻下了7部經典,謬誤之處得到糾正,為大家提供了范本。
石經陳列,轟動全國,“其觀視及摹寫者,車乘日千余兩(輛),填塞街陌”,洛陽城的道路都因為前來抄書的人多而堵塞了。
一塊殘石450個字
漂泊13年7個人經手
再美好的東西,只要在帝都,必然遭兵火。朝代興替,戰火所及,首當其沖的便是京城。所以越是帝都,越容易遭破壞,洛陽太學熹平石經,遭受了同樣的命運——雕刻時間整整9年,展出時間僅僅7年;問世時200911字,到如今僅余8000字左右。
想當初46通完整石碑,到如今只落下無數個殘片,竟無一塊整碑。看到這些石經碎片,仿若看見儒家的骨骼碎片,心中有一種隱痛。
但即使保存這些碎片,也需要后人努力——
1931年,國民黨元老于右任買到一件《熹平石經》殘石,兩面存字450個,后來證明這是《熹平石經》的開篇經文,非常珍貴。他當時匆匆在洛陽停留,購買時只付了一半款,未能帶走殘石。1933年,楊虎城從西安去南京出差,于右任囑楊在洛陽下車,把欠洛陽古董商的另一半錢交上,這才取走了殘石,帶到南京交給于右任。1936年,這件殘石被運到西安暫存于文廟。
1939年,日本飛機轟炸西安,受命保存《熹平石經》的陜西省考古會委員張鵬一,乘騾車冒險出城,歷盡千辛萬苦,將石經運回其故鄉富平縣董南堡村,吊掛于家中枯井內,他告訴家人不準開井蓋,不準走漏消息。
1943年10月張鵬一臨終前,囑咐家人保護石經,一定要送還于右任先生。抗戰勝利后,張鵬一之子張午中唯恐石經發生不測,寫信給于右任的好友張文生,希望其將殘石盡快設法運走,后來張文生將這塊殘石運到三原縣(于右任的家鄉)民治學校,不久又轉運到于右任之侄于期家中。1952年,陜西文管會派人從三原運回殘石,安置于西安碑林。
一塊殘石,450字,漂泊13年,7個人經手,一群人擔驚受怕。從這一事例,便可看出石經的價值。現在,不少洛陽網民知道了這件事,出于對石經的熱愛,他們呼吁這塊石經回歸故里。
我想:無數文明的碎片,碎在了不同的地方,流落到不同的地域,這個過程本身就是文化流布,影響了不同人群,豐富了各地文化。我們洛陽人要做的,也許不是去西安討回這件殘石,而是該考慮重新雕刻46塊《熹平石經》,立于洛陽大街上,讓更多的人知道歷史上還有這么一回事兒! (本版圖片均據百度)(記者 孫欽良)(原標題:太學石經:儒家的經典 文明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