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銑的骨氣,是他政治生涯中的一大閃光點。他敢于藐視劉瑾,以及敢于“披逆鱗”,向嘉靖皇帝諫諍,都堪稱大義凜然,鐵骨錚錚。
稍有明史常識的人都知道,大宦官劉瑾權傾朝野,在明朝歷史上,是與王振、魏忠賢并稱的三大壞宦官、權奸之一。劉瑾專權時,據明人徐應秋《玉芝堂談薈》卷三記載,被時人譏為“立的皇帝”,即站在皇帝身邊、幾乎與皇帝“平起平坐”者,其權勢傾國、虐焰熏天可想而知。明人皇甫錄《近峰聞略》記載:“百官門狀啟禮,悉用紅紙,故京師紙價頓十數倍。雖元臣宿將,必日晚生,曰門下生,面稱瑾則有恩府、恩主、千歲公公之語。”文武大臣對劉瑾叩拜的熱誠,甚至超過了對皇帝的忠誠。時人韓邦奇載謂:“當大賀之時,適瑾有私家之慶,公卿百執事嵩呼舞蹈于丹陛者十惟八九,而稽首崩角于瑾前者則濟濟罔缺焉。”(《苑洛集》卷七)但是,就在朝臣爭著向劉瑾磕頭、拍馬聲中,崔銑的腦袋是清醒的。他決不向劉瑾彎下膝蓋。正德皇帝讓他修《孝宗實錄》,在史館門前,遇到劉瑾,他僅僅作了個長揖而已,“瑾怒目視銑”,但崔銑毫不畏懼。后來史官集體見劉瑾,眾人皆跪拜,崔銑仍然只作個揖而已,劉瑾更加氣憤,對另一宦官張綵說:“翰林識幾字?乃輕薄如此!”也許是崔銑的影響使然,修《孝宗實錄》的史官都不巴結劉瑾。劉瑾懷恨在心,等《孝宗實錄》編成,他便秋后算賬,將史官吳一鵬、徐穆、顧清、汪俊、賈泳等16人,都貶到南京的六部任職,崔銑也被一腳踢到南京任吏部主事。崔銑在劉瑾面前表現的大丈夫英雄氣概,是值得大書一筆的。
劉瑾倒臺后,崔銑被召回京中,復故宮。嘉靖皇帝登基后,爆發了沸沸揚揚的“大禮議”之爭,影響深遠,至今仍成為國內外明史學界研究的熱點,有多篇論文及專書問世。其實,從政治上說,不過是舊朝權貴與新朝權貴之爭,嘉靖皇帝堅持的,是自古以來皇權的不可讓渡;從文化上說,不過是守舊的程朱理學,與開新風氣的王陽明心學之爭。張璁、桂萼在“大禮議”之爭中,堅定地站在嘉靖皇帝一邊,并為他提供了系統的歷史依據,理所當然地受到重用。崔銑站在舊朝權貴的立場上,上疏痛斥張璁、桂萼是“邪者”、“亂邦”,這無異于是朝嘉靖皇帝臉上啐了一口唾沫。無論怎么說,崔銑敢于頂風上,“披逆鱗”,向嘉靖皇帝叫板,這種勇氣還是難能可貴的。王陽明是新朝權貴政治集團堅定的支持者,崔銑竟痛斥心學是“儒霸”,他的政治后果可想而知。嘉靖皇帝看了他的奏疏,當然不悅,立刻打發他退休回老家。
從以上的簡單評述可知,崔銑是個值得肯定、值得研究的歷史人物。但遺憾的是,在明史學界,崔銑研究還是個空白。令人高興的是,安陽師范學院中文系周國瑞教授,研究崔銑20余年,前幾年更集中精力,一頭栽進明代史料,看了大量的文獻,雖然因為明中葉相關史料太多,短短幾年,難以盡讀,但從此書附錄的相關史料來看,他已作了很大努力。這部《崔銑傳》是第一部崔銑完整、翔實的傳記,而且文史兼備,有些章節很有可讀性。這是一部有學術價值的好書,填補了明史研究的空白。著者治學及寫作此書的嚴謹學風,尤其值得稱道。作者: 王春瑜【原標題:話崔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