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的夏末，我一個人靜靜地走在洹河沿岸。五百年前，三起三落的崔銑每一次還鄉安居，都把家安在洹水邊上，或教書、或養生、或作文，過著灑脫無慮的生活。相傳崔銑晚年，在洹水邊上修筑了一間書齋，名為“后渠書屋”。他在此耕讀調養，彈琴書畫，慕名來訪者絡繹不絕，崔銑來者不拒，悉心講授，得到了人們的尊敬。

　　時光流轉，歲月滄桑，后渠書屋早已從這片土地上消失，而當年的書屋究竟在今天的什么位置，一直沒有準確的說法。

　　《水經注》記載，“洹水出上黨泫氏縣。水出洹山，山在長子縣。”正是洹水澆灌出數千平方公里的沃土，才孕育了一個千年古都安陽。“洹水安陽名不虛，三千年前是帝都。”郭沫若先生當年曾如是贊嘆洹水之于安陽的重要性。

　　洹水，也滋養出了明代著名學者崔銑。作為一代大儒，崔銑的仕途并不坦蕩，也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事跡。記者查閱《明史》、《明實錄》及崔銑有關的碑銘、墓志銘等史料，其事跡顯得很平淡，他不像夏言、高拱等躋身中樞，也不像海瑞那樣語不驚人死不休，但他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幾十年，所經歷的事件無疑都和做人有關。

　　公元1539年，崔銑最后一次被起用，擔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這距他上次為官已十六年了。上任之初，崔銑就遇到了一件麻煩事：有人為了拍嘉靖皇帝的馬屁，說南京有條朱家巷，“系圣祖出身之地”，應大建園寢，設置護衛。嘉靖帝讓崔銑去考察。換了別人，這是千載難逢的討好皇帝的機會，但經過實地考察，崔銑發現并沒有確鑿證據證明朱家巷就是朱元璋的出生地，便如實稟報，避免了這一勞民傷財的工程。

　　在如今所能看到的有關崔銑的記錄中，類似的小事屢見不鮮，事不大，但崔銑從不喪失原則。這個原則就是做事與做人一樣，秉承良心，堂堂正正，不做一個“好官”，但一定做個好人。崔銑這種樸實而真誠之風，才是文人之風骨根本。談及崔銑，周國瑞先生一口氣用了“實儒、醇儒、大儒”三個詞來形容這位明代學者。

　　自費辦學 嚴立學規

　　崔銑一生，為官的時間加起來不過十五年，而賦閑時光則超過了二十年。定居在洹水之邊，崔銑的日子是平淡而又樸素的，就如同他的為人一般。根據《洹詞》的描述，崔銑“且耕且蔬，以養以育”，“暇則招集親友，命觴申好；樂則闡微章嘖，綴文詠詩。”

　　崔銑在給朋友的信中說：“先人所遺屋不華，可以容膝；田不饒，可以糊口；仆又早失先室（其妻李氏已于嘉靖四年即公元1525年病故），一婢給灑掃；一子能自力食；一孫甫成童。仆自費一飯一蔬，一褐一葛。所玩古《易》、《論語》。亭下修竹十個。又愛古人始生，非祭不宰雞鴨。此外皆長物也。”

　　在這段自我描述中，崔銑完全是一個從容悠閑的平常人形象，是一個不慕官府和財富的人，只要有飯吃、有衣穿、有書讀就很滿足了。他早就習慣了這種野夫田老、閑云野鶴式的農家生活。

　　崔銑滿腹經綸，閑居在家，他很想傳道授業解惑，于是就在后渠書屋開辦私塾訓子授徒。在他的精心調教下，其子崔滂和學生劉格很快考中了舉人。這使后渠書屋名聲遠播，一時四方求學者慕名而來。在崔銑教授的學生中，幾乎每科秋試都有中榜者。這樣一來，不僅本郡就學者充階，而且遠郡就學者也越來越多，其人數超過了府縣官學，原先自建的后渠書屋已不能滿足使用。地方府縣也想了好多辦法，均未能奏效。公元1535年，官府拆毀安陽的東岳廟，想把這塊地給崔銑用來辦學，附近的三百畝官田撥給崔銑，用以彌補學校開支。

　　這樣的做法，崔銑自然是不贊同，就作了《復河南憲司書》，對這種擾民的舉動表示了不滿，并謝絕了官府的官田資助。這個態度讓河南的撫按官員很是欽佩。巡撫河南都御使易瓚和巡按河南御史王鎬聯合上疏，向朝廷舉薦崔銑：“文學茂著乎中州，才識允稱乎經濟；杜門清修，鄉人咸服。”

　　崔銑不僅品行端方、議論純正，在育人方面也格外嚴格。在崔銑擔任國子監祭酒前，國子監學風較為頹廢，監生們學業荒廢。崔銑上任伊始，就嚴立學規，重新安排背書講述時間表，“不嚴立學規何以成太學！”

　　如今我們從《南雍志》中可以看到，當年崔銑為監生們立的規矩：“初一假；初二初三日會講；初四背書；初五初六復講；初七背書；初八會講；初九初十背書；十一復講；十二十三背書；十四會講；十五假；十六十七背書；十八復講；十九二十背書；二十一會講；二十二二十三背書；二十四復講；二十五會講；二十六背書；二十七二十八復講；二十九三十背書。”

　　一個月只有兩天假，崔銑對學生的嚴厲可見一斑。而崔銑本人以身作則，在他的帶動下，國子監的學風有了根本性的轉變，以至于首輔沈一貫稱他為“良師”。□記者 朱金中 文圖【原標題：“洹水深處說崔銑”系列之三 “文學茂著乎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