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后,黨和國家領導人沒有忘記那些為了民族解放、為了新中國成立而拋頭顱、灑鮮血的革命先烈,更沒有忘記那些在戰爭中前赴后繼,英勇殺敵,身負重傷,回到地方的英雄們。于是,黨中央決定召開全國老軍人、老烈屬代表大會,以昭示后人。
由于戰爭年代的特殊性,許多英雄回到地方后都沒有留下確切的通信地址,再加上這些英雄回到地方后大都對自己的功勞只字不提,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使尋找這些英雄成為一個難題。
為了了解當年尋訪壯士宋學義的經過,我們找到了當年尋訪宋學義的當事人,曾任中共河南省沁陽縣委第一書記、中共河南省新鄉地委副書記,年近七旬的張賀兆。
當得知我們的來意后,張老陷入了沉思。隨著張老的敘述,當年尋訪壯士宋學義的那一幕幕場景又浮現在我們面前——
那是1951年10月下旬的事了。當時,我在沁陽縣政府民政科工作。一天,縣長李華馨把我叫到辦公室,說他剛參加完華北局縣長會。會議的一個重要內容就是尋找在戰爭年代英勇殺敵,作出過突出貢獻,后又返鄉,與原部隊失去聯系的戰斗英雄,為明年在首都召開的全國老軍人、老烈屬代表大會做準備。說到這里他鄭重地說:“根據上級提供的線索,聞名中外的狼牙山五壯士之一宋學義就是我們沁陽人,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壯士找到。”
受領任務后,我心潮澎湃,不能自己。狼牙山五壯士的故事我在讀小學時,老師就給我們講過,他們那英勇殺敵、視死如歸的英雄主義精神,一直激勵著我奮發向上。想不到其中的宋學義壯士就是我們沁陽人,更想不到領導把尋訪壯士的重任交給了我。
經過一段時間的緊張工作,終于在殘疾軍人花名冊中發現了宋學義的名字。
花名冊中顯示,宋學義家住在王曲北孔村。北孔村離縣城十余里,為了弄清楚這個宋學義是不是上級要求尋找的狼牙山壯士,我與另外一位同志,以重新進行殘疾軍人登記為名,步行一個小時,趕到了北孔村。
一進村,我們就碰到一位憨厚的農民。他聽說我們找宋學義,就高興地說:“宋學義是我們村的農會主席,我領你們去!”他一邊走一邊說:“宋學義回來這幾年,工作勤勤懇懇,任勞任怨,誰家有困難,他都主動登門幫助解決。他的殘疾金,大部分都救濟了我們村的困難戶,弄得他家的生活比全村最困難的人家還緊張。要說他是一般的殘疾軍人,哪來這么好的高貴品質?”這位農民的一番話,使我產生了許多疑問,我想,許多人都常常津津樂道于自己過五關斬六將,他怎么會連本村人也不透露一點功勞。難道他不是我們要找的宋學義,要說不是,可他的所作所為又使我隱隱約約感到,他是一個不一般的殘疾軍人。
說著,我們來到村中間路南的一戶農家門前,那農民抬手一指,說:“這就是宋學義的家!”
這是一座凹字形的街房,街門中開,院子空敞,沒墻沒柵。再仔細看,屋墻斑駁,雨痕道道。難道這就是壯士的家!
那農民看我疑惑的眼神,解釋說:“日寇占領沁陽期間,宋學義的親人和鄉鄰被鬼子殺害,房屋被燒毀,他1947年回來,得知這些后,就蹲在墻角大哭了一場?僧敶謇锶艘獛退煤眯蘅樢幌聲r,他卻無論如何都不讓,他說,這是日本鬼子的罪證,怎能隨意銷去,再說現在解放戰爭打得正緊,哪有心思先顧自己。就這樣,他找了些從破廟拆下來的殘椽舊瓦,蓋起了這棟房子,并說這就很好,能擋風遮雨就行了。誰知一擱下,就再沒功夫修整了。”說著,他就大聲喊道:“學義哥!縣政府派人來看你啦!”
“學義去工地了!”隨著回答聲,一個操河北口音的年輕婦女大步從屋里跨了出來。她懷里抱著不滿周歲的孩子,穿著補丁摞補丁的夾衣。衣著雖然樸素,卻絲毫掩蓋不住她的端莊。那農民說:“這就是學義嫂李桂榮。你們稍等,我去把學義哥叫來。”
李桂榮很好客,熱情地邀請說:“屋里坐吧,外面太冷!”
我們進到屋里,環顧四周,屋里簡陋得更令人吃驚。只見墻壁上的白灰幾乎剝脫,道道雨痕從屋檐直垂到墻腳。屋的正當中放著一張三條腿的八仙桌,桌前是兩只小矮凳?课莸奈鲏Ω且恍《延衩装糇印|山墻下放著一張破舊木床,床上是一條處處開花的棉被。屋門后是一個黃土壘的鍋臺,李桂榮正在生火燒開水。看著這一切,我不禁產生憐憫之心,忍不住問:“嫂子,你們土改就沒分到勝利果實?”李桂榮坦然地說:“怎么沒分?好房好家具啥都有。可學義不讓要,說咱是共產黨員、農會干部,應該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好東西要讓給更困難的人家。要不是我狠心要下那張床,如今我們一家五口還睡著潮濕的地鋪呢!我跟學義說咱不要好房,你不能抽空把咱的房子拾掇一下?他卻說,現在剛解放,百廢待興,生產搞上去了,大家都富裕了,還怕咱們沒好日子過?”聽著這感人的事跡,我不禁眼睛一亮,他肯定就是我們要找的狼牙山壯士。
正在這時,那農民陪著一個30多歲,滿身泥巴的人走了進來。這人個頭不高,卻敦敦實實;兩眼稍斜,卻炯炯有神;光頭、夾衣,單褲,穿著露腳趾頭的鞋子,手拿一根竹管旱煙袋, 攔腰扎一條草繩。這身打扮,使他本來就已佝僂的身軀更顯得駝了?粗@一切,我怎么也無法將他與我想像中的那位叱咤風云的狼牙山壯士的高大形象聯系起來。
宋學義很熱情。他執意要我們坐在凳子上,他自己坐在門檻上。李桂榮端上開水,抱著孩子坐在床上,我們就以閑聊的口氣開始了交談。
談了一會家常,宋學義爽快地說:“你們有什么事就直說吧!”
我說:“現在全縣正在搞殘疾退伍軍人登記,需要談談你的簡歷。”宋學義笑笑說:“那好,要談什么,你問吧!”
“你是什么時候參軍的?”
“1939年參軍的。”
“哪個部隊的?”
“開始是沁河支隊,1940年初整編到楊成武部隊。”
我順著這個思路問下去,他也有問必答,諸如他參軍后的部隊生活、活動范圍、訓練作戰情況……都談得一清二楚。我正想往狼牙山戰斗上引,宋學義好像覺察到什么卻有意往別處岔,不往正題上談。正在為難之際,有人來喚,說挖河工地出了事,要學義去處理,宋學義就趁機站起來,抱歉地說:“你們稍等,我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