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程相文都要下地看玉米很多次,幾十畝的田地要看過來,他也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綠蔥蔥的一片當中,哪棵苗子發了黃、長了蟲,或者倒伏了,他都能一眼看出來。
就像培養一個個孩子,玉米的成長凝聚了程相文的心血和熱愛,“玉米長大時發出的噼里啪啦的聲音,是最好聽的音樂。”
幾十年過去了,程相文帶領的浚縣農科所,先后選育出“浚單5”、“浚單18”、“豫玉10”等玉米新品種39個,通過國家和省級審定的有10個,“浚單”系列品種累計推廣1億多畝。近幾年推出的“浚單20”,在2000年至2002年國家的夏玉米試驗中,連續三年產量均居第一位,畝產高達1840斤,2003年通過了國家審定,成為繼“浚單18”之后又一個在黃淮海夏玉米區居于領先水平的玉米新品種。現在豫北的各個農資超市,“浚單20”是最搶手的玉米品種。
43個春節不歸,只為一個信念:育出玉米良種,讓農民獲得豐收
按照中原的氣候,一年只能培育出一季的種子。為了加速育種進程,有機會培育出更多的良種,程相文想到了海南島得天獨厚的冬季育種條件。
1964年10月,北方剛進入柿紅葉黃的金秋,27歲的程相文背著兩袋玉米種子乘上了南下的列車。他在海南崖城鄰近海邊的一個村子租了8畝地和一間土坯房,開始了漫長的異鄉育種。
第一次異鄉育種并不順利,這年先是旱,程相文挑了14天的水,才把8畝地的玉米一棵一棵澆完。沒多久,因為地勢低,一下雨又澇了,他又一盆一盆地排澇,一直舀了7天,才算保住了弱苗。
家鄉春花爛漫的時候,他從海南帶回了第一批精心繁育的玉米種子,這一年,凡是種上了他培育的玉米種子的大田,都獲得了大豐收。
浚縣矩橋鎮邢莊村村民邢玉良就是種上程相文從海南帶回的第一批種子的人,當時大家還不太相信這個能增產,抱著試試的心態種了下去,結果原來100多斤的產量,一下子變成了六七百斤,“俺村的產量翻了幾番,大家可高興了,都說這種子真是金娃娃。”邢玉良說起當年的事,依然興奮。隨后的一年又一年,邢莊村種的都是程相文培育的新品種,收成也是芝麻開花節節高。
每年10月出發,第二年的春末把成果帶回來,45年間程相文過著候鳥一般的生活。當故鄉開始張燈結彩迎新年的時候,他還在海南島的田間地頭忙碌著。他在海南的種子田里度過了43個春節。
1972年,海南試驗田里的玉米只發黃,不見長,病懨懨的。程相文知道是地里缺少氮肥。當時海南市場上買不到化肥,解決的辦法只有追施人糞尿。他打聽到近處海軍醫院有公用廁所,借了扁擔和木桶便到海軍醫院去擔。擔到第4天,肩磨出了血,腳磨起了泡,頭昏眼花,他一下子滑到1米多深的糞池里。群眾拉他上來,他衣服都沒換又擔起了糞桶。一連7天,他硬是把8畝試驗田都施了一遍肥。
有一次,他給玉米地澆水,突然感到肚子疼,一頭倒地昏了過去。幫他澆水的房東把他送到醫院,一檢查是胃穿孔。長時間的奔波勞累使他早就患上了胃病。浚縣領導知道后,派人將他接回來治療。在縣醫院病房里,妻子和女兒流著淚勸他多休息一段時間,可他剛一出院,便又上了南下的列車。
程相文的家人都是土生土長的中原人,沒有見過大海,但是40多年里程相文居然沒抽出個空兒帶著妻子孩子游覽一番南海優美的自然風光。他自己也曾上百次路過名勝天涯海角,但都是匆匆而過。憑著對玉米的癡迷和對育種事業的執著,程相文的科研效率驚人,幾乎是一年培育出一個新品種。
在海南的日子孤獨而忙碌。頂著大太陽,光腳踩在泥里,還時不時會有不知名的蟲子爬到身上。有幾次,程相文遇上有劇毒的銀環蛇險些喪命,當地人聽說后都嚇出了冷汗。
但是程相文是幸福的。所有的汗水和辛勞,都在他腳下的土地上得到了最好的回報,他終于實現了讓農民多打糧食,過上好日子的愿望。
虧欠親人的情,他努力用更多的研究成果償還給千萬農家
程相文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夫妻和睦、兒女雙全。可是玉米育種的特殊工作環境,使他不得不在家庭和事業的天平上做出抉擇。
父母去世時他在海南,妻子去世時他在西北,兒女的成長他沒有照顧過,家庭的重擔他沒有承擔過。回憶起這些,程相文的頭總是低下去,看不清他的表情。
“妻子在生大女兒時曾給他寫信,想讓他回來照料些日子,可當時正是玉米揚花授粉的關鍵時期,他只給妻子郵去了50元錢。”矩橋鎮劉寨村的黨支部書記王學洲告訴記者。和程相文在田里打了幾十年交道,他知道程相文心中的苦。女兒六七歲時生病,持續高燒,當時也正逢玉米授粉期,程相文又沒回去,妻子既要照顧年老多病的母親,又要照顧幾個孩子,她沒法去大醫院給女兒看病,便就近在一個小診所給女兒醫治,結果針打錯了位置,損傷了坐骨神經,女兒的右腳落下了殘疾。“大家和小家,事業和家庭,要是能兼顧,能兩全其美多好!”程相文自言自語,眼睛里透露出的是期盼。
程相文的妻子最懂他。有一年秋天,她中風偏癱,完全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程相文很心痛,但是所里承擔著5項國家和省級科研任務,海南種子田里的玉米又到了授粉的關鍵時期,不去怎能行呢?他來到老伴床前,跟她商量,她已經不能說話了,但是善良的妻子朝他擺了擺手,意思是“你去吧”!
兒女們哭著央求程相文留下來,他聽得眼圈發紅:“爹對不起你們,可是爹不能再對不起幾十萬盼種下地的老百姓呀!”就這樣,在新年鞭炮即將燃放的時候,程相文帶著沉甸甸的牽掛,又一次南下。
妻子去世前,他去西北參加一個會議,剛離開家,老伴突然過世了,同行的秦貴文副所長不敢告訴他,直到3天后他們回去,臨下車時程相文才知道。
對家人的虧欠是程相文心頭永遠的痛,但是他對農民、對社會、對國家的大愛,支撐他一直走下去。
無論白天黑夜,大雪狂風,誰家的玉米苗生蟲了,誰家的倒伏了,程相文就坐不住,要趕緊去看看情況,不把問題解決他睡不安穩。程相文最踏實的事情就是和農民呆在一起,分擔他們種糧的困難,分享他們豐收的喜悅。
有一陣子,市里傳來要提拔程相文的消息,邢萬學等幾個老人結伴來看他。他們不會忘記,有一年,麥苗由青變黃,由黃變枯,眼看著麥苗大片大片地死去,農民幾乎絕望。程相文聽到消息后,便扛著鋪蓋卷來到了村里,連口水都沒顧上喝就到麥田里察看苗情,原來是一種叫蠐螬的地下害蟲在作怪。經過幾晝夜的連續苦戰,大家保住了麥苗,迎來了夏糧的豐收。“走吧,人往高處走,水往海中流。走后,別忘了咱邢莊村,這里是你的家,啥時想家了就過來看看。”邢萬學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