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總統之位
武昌起義后,孫中山由國外趕回中國,唐德剛在其《袁氏當國》里記述:中山初抵上海時,革命軍正鬧窮,當時謠傳他帶回華僑所捐巨款,足解燃眉。新聞記者也就以此相問,孫中山答曰:“余一錢不名也,帶回來的只是‘革命精神’耳。”中山的好口才雖能使聽眾大鼓其掌,然亦顯示出,在這次聯合推墻的眾人之中,他除了聲望之外,并無特殊政治實力。《胡漢民自傳》則記錄了另一則事實:當孫中山大總統宣誓就職后,一次安徽前線軍情告急,糧餉皆缺,急電中央索餉。臨時大總統朱筆一批:撥20萬元濟急。當總統府秘書長胡漢民持此總統手批,前去財政部撥款時,發現國庫之內,只有銀元10枚。
戰爭是需要資源的,尤其是資金資源,立國當然也是如此。
與革命軍交戰的另一方,袁世凱所部,糧草與資金,也未必好多少。交戰期間,袁世凱給清廷的一道奏折上說:“庫空如洗,軍餉無著,請將盛京大內、熱河行宮舊存瓷器發出,變價充餉,以救目前之急。”——袁的主意竟是:舊瓷器發出,變價充餉。這也算得上古今中外戰爭籌款的傳奇了。隨后袁又令部下姜桂題電奏清廷,要求皇宮上下、親貴大臣們,將所有存款取回,以接濟軍中。結果,隆裕太后下令發庫銀8萬兩充作軍費,而親貴們,只有奕劻拿出10萬兩,還有少數人3萬、2萬兩而已。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清不亡,真無天理。袁世凱當然也求款到駐京公使團,在公使團聚會上,莫理循記錄日本人伊集院的發言:“在日本,當革命來臨時,國家的上層人物樹立了愛國精神的楷模。我岳父(大久保利通)遭暗殺前,已將全部財產獻給事業。他被暗殺時所有的財產還不到50元。你們的顯貴要是對他們的國家有一絲熱愛的話,在危機發生時,理應獻出埋藏的財物,理應使政府阻止革命蔓延,但他們什么也沒干,他們把財富看得比國家還貴重。”
北京的財政狀況到了絕望的地步。”《清帝遜位與列強》這樣描述那個時刻。清政府的求款首要目標當然是引發此次激變的四國銀行。四國銀行因在粵漢、川漢鐵路上的領先,促使沙俄想組織一個銀行團迅速向北京提供一筆借款,以獲在中國稍顯落后的地位。最初時間,看上去清政府還有足夠機會。但是,“四國銀行團決定等‘負責’的中國政府從混亂中出現以前,不再墊付任何現款”。——這一決定反過來又讓俄國覺得那筆“競爭”借款已無必要。
錢是真的沒有了。無論袁世凱之兵,還是革命軍,仗是不太容易打下去了。
孫中山就職當天,即根據代表會議做出的決定和黃興的要求,明確電告袁世凱:“公方以旋乾轉坤自任,即知億兆屬望,而目前之地位,尚不能不引嫌自避。故文雖暫時承乏,而虛位以待之心,終可大白于將來。望早定大計,以慰四萬萬人之渴望。”仗是打不下去了,為什么孫中山先生如此鄭重承諾,只需袁順應民意推倒清王朝,即將總統之位讓出?孫中山先生以國家、民眾利益為重,當然是重要原因。這也是孫中山先生令人景仰的關鍵。
不過,政治人物的選擇,如果失去對其選擇時的約束性條件,特別是資源條件的觀察與分析,其結論,無論陰謀論還是神圣化指向,皆有失當。只有“革命精神”,無法打仗,亦無法立國。解此困境,孫中山的南京臨時政府謀求舉借外債,擬將漢冶萍公司為抵押,向日本借款。既有的中國政治結構,以中國資源與主權換列強借款,并不會因革命而一夕逆轉。所以,若不建立政治結構性觀察坐標,我們很難真正理解當年政治人物的進退與選擇。
在中國有競爭性關系的外國銀行,消息更靈通。莫理循記錄匯豐銀行注意到的日本金融動向:“漢冶萍(漢陽鐵廠、大冶鐵礦、萍鄉煤礦)的1000萬日元貸款。這筆交易完全合法,不能出面反對。各國銀行多年來一直在爭著做這筆貸款,然而人們承認日本人對權利的要求最為強烈。”但是,孫中山這一貸款要求,遭致臨時參議院和獨立、光復各省,以及公司股東大會的一致反對,實業部長張謇以辭職抗議。針對于此,駱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