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鄉潞王陵博物館內所存的潞王畫像

　在新鄉當地的民間傳說中，趙妃被當做正直善良的化身，備受稱頌，所以,現代人所立的趙妃雕像,也格外美麗。

　　趙氏和潞王關系到底怎樣？趙氏是他的紅顏知己？還是怨偶悍妻？

　　這原本不是問題，你想啊，趙氏是皇太后賜給潞王的，趙氏死后，潞王上書請求追封其為次妃，提高級別，還有違反規制、嚴重超標的陵園，要是兩人感情不好，哪有這些？

　　事實上，并無史證資料講兩人不和。明以后文人寫幾首酸詩，也沒提到兩人失和的事兒。但當代許多出版物以及輝縣新鄉兩地民間傳說中，大量出現趙妃被稱頌、潞王被抹黑的文字。其中有部分文字已收入區志市志等志書中，有可能影響后世對這兩人關系的判斷。

　　這些故事中，潞王集諸惡之大成，而趙妃美若天仙、正直善良，對潞王的惡行總力阻力勸，甚至不惜與其交惡。因此廣受當地百姓盛贊。

　　潞王的藩王人生到底什么樣?他的這種民間形象是被“階級分析論”妖魔化了呢？還是他本就是比別人更壞些？

　　廓清此點，才可能理清這兩人的情感經歷，明白是制度化的生存還是超乎尋常的愛恨糾結。

　　他，到底是啥樣的人？

　　從明永樂朝開始，皇室就加強了對宗室的管理，宗室“徒仰歲祿別無出仕及謀生之路”。

　　仁宗、宣宗之后，皇室所定藩禁越來越嚴，分封到各地的親王，一輩子被禁錮在一座城里，連出城掃墓都要向朝廷報告。兩個藩王，不管遠近一律不準會面。

　　最難受的是，一旦國家有事，也不許你出頭。“是雖赴國家之急亦不得也。”1449年明朝“土木堡之變”，明英宗被瓦剌軍俘虜，國勢極危。韓王子沖爍勤王赴京，仍被朝廷制止。隨著事態發展，“寇入河套”，沖爍愿帶子婿擊賊，也不被允許。

　　崇禎之時，京師戒嚴，唐王聿鍵倡議勤王，反被削為庶人，錮之鳳陽。親王在政治上權力被剝奪精光，越卡越死。正如著名學者顧炎武所說：“自北平、南昌二變之后，一代規模于宗子維城四字，競不復講。”宗室變為純粹寄生集團。

　　這幫血統高貴、身強力壯的男人干什么呢？新鄉文史專家蘇德榮道：“一是醉生夢死，廣收妾媵。二是多請祿賜，不擇手段地擴置莊業。”

　　基于潞王的特殊身份和地位，他不需去要，老媽哥哥自會主動去給。但除此之外，他也真無事可干，可作為。

　　民間傳說中，說潞王品行不端，荒淫無度，橫行霸道，魚肉鄉里。新鄉市鳳泉區文物局局長劉呈安認為：“這與史實相悖。”

　　潞王謚號“簡”，被稱為潞簡王。謚號，是古代帝王、諸侯、大臣等死后對其品德修養的褒貶評定。帝王謚號一般由禮官議定，經繼位帝王認可宣布天下。臣下謚號由朝廷賜予。  

　　謚號分“上中下”三類，上謚為表揚性質，中謚為中性或同情性質，下謚為批評類。表揚類謚號用字有近100個字；同情類有6字，哀、傷、悼、懷等，多表示對早逝者的同情、哀傷；批評類用字有18個，如厲，是殺戮無辜之意。

　　劉呈安認為，“簡的意義，一德不懈曰簡，平易不訾曰簡，其意為每一種道德修養都不松懈，平易近人不算計人、不說人壞話。潞王死后獲簡字，說明朝廷對其持肯定態度。歷史上，謚號和歷史人物道德品行是一致的，還從未有過異議，潞王也應如此。”

　　史書記了這么件事，潞王就藩前一年，20歲出頭的他，違規派府役到軍馬場選馬，打死了一匹烈馬。軍馬場負責人喝止。年輕的潞王惡人先告狀，跑去向哥哥萬歷皇帝說軍馬場負責人“欺蔑親藩，嚇詐府役”。萬歷皇帝命人把軍馬場官員、軍士共七人交大理寺懲處，最后大理寺官員把他們發配了。

　　他四歲被封潞王時，父親評價他：“仁厚發祥，英明肖德，至性形于襁褓，嘉名宜正于藩坦，茲特封爾為潞王。”這是套話兼溢美之詞，不足為證。

　　但《明史》上評價其“好文，情勤飭，恒以歲輸之朝，助工助邊無所惜，帝益善之”，這評價相當不錯。

　　《明實錄》中記載他有三次捐助：萬歷十九年九月，潞王進獻銀兩。二十四年七月，進銀一萬兩以助工。最后一次是在萬歷二十九年四月，進助工銀三千兩。

　　在一般人的概念中，認為他窮奢極欲。但潞王婚禮、日常俸祿、就藩禮儀等開支，當時不算超支。因為其他各王有超標奏請時，朝廷均以潞王為例衡量確定。比如在制定瑞王婚禮標準時，根據“潞王費八萬八千余，福王費十九萬一千余”的先例，朝臣決定以較少的潞王標準行事。而福王在俸祿上，有時也“照潞府事例行”。

　　至于他在衛輝府第修建，也做到了“少花錢多辦事”。當時河南巡撫臧貞吉報告：“潞王府第工竣，原估六十萬，今止用其半，而規模宏麗足壯維藩，以加賞有差。”預算未花完。

　　潞王21歲就藩之后，對其在封地言行，《萬歷起居注》也只有“潞王不遵祖訓，私出遠游，或只車單行，或村居野宿”的記載。一座王城圈不住年輕的潞王心，他是渴望多走走跑跑。

　　記者所言潞王之“好”，實則是相對的。因為明朝中后期，宗室中比其惡劣者多有人在，比其作惡大者也多有人在。僅舉一例，遠鎮西南的靖江王有280年的傳位史，其中人命案出了幾十宗，兄弟叔侄間殘殺不斷。血淋淋令人不寒而栗。

　　相比較這些，潞王從大的方面來說，應該算是一個不壞的人。 

　　他倆，有啥樣的愛恨糾結？

　　那么，他為什么在民間傳說一些當代人的眼中，集諸惡之大成，是十足的“黑惡勢力”呢？

　　這要從他的生活說起。

　　相傳潞王對衛輝女子享有“初夜權”，誰要結婚第一夜要先陪他。

　　事實上，潞王在屬地曾選過十個妾侍。潞王選妃，按政府規定，“凡城內外十六至二十的姑娘都得應選”。這一規定在民間傳說中輕度變形，變成了“初夜權”的故事。

　　還有個“衛輝府街門為啥是黑的”傳說。也是說潞王相中一個女子，認準這女子家是兩扇黑漆門，準備晚上去搶。

　　兩故事反映出同樣的痛苦，在不可避免的命運中，老百姓該咋辦呢？他們想象著得到有力的救助，于是代表太后、有著特殊地位的趙妃就被賦予了這種功能。她的宮女出身，天然讓底層老百姓親近。

　　以上兩個故事中，趙妃都拯救了無辜女子。比如衛輝府黑漆門里的那位女子，趙妃出主意把一街街門都漆成黑的，讓想搶親的潞王沒了目標。

　　衛輝還流傳著修望京樓的傳說，也是因修建過于艱難，老百姓徭役過重，被趙妃想了個法子，巧妙終止了。

　　關于兩人未合葬，當地百姓也有傳說，把他們講得像普通百姓家兩口子拌嘴，老婆說你不干好事我死了可不跟你埋一塊兒。老公道你活著天天嘟囔我，我死了才不跟你一塊兒呢。因此擊掌而定，死后就埋在了兩墓區。

　　民間傳說將兩人兩極化敘述，將兩人當做“紂王與圣女”的組合。盡管民間傳說有“口碑”性質，且以真實的歷史人物充當“傳說核”，但它畢竟是藝術化的歷史，或曰歷史化的藝術。批判性地應用這些材料，才算得是理性態度。

　　至于潞王與趙妃兩個人的關系，或許沒有超乎尋常的愛，但有一種共同的東西將他們緊緊地聯系起來，那就是對于皇太后的情感。在懷念中，他不再是王，只是一個21歲就離開了母親、并時時感到痛苦的男人。她不再是奴，而是對太后有知遇的感戴、對王有監護責任的女人。長達十年的共同生活中，他們一定經常同登望京樓，望盡天涯路。只是平蕪盡處是青山，北京更在青山外。□記者 盛夏 文 通訊員 劉愛德 圖【原標題：潞王和趙妃的愛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