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每一種花都有譜記,這正像蕓蕓眾生,各有生平事跡,但只有偉人、名人才有傳記留傳。牡丹作為百花之首,為她做譜記的人自然很多。
(一)宋代以前沒有牡丹專著出現,
有關牡丹的記載散見于各種典籍
所謂牡丹譜記,就是把牡丹家族繁衍的歷史記下來。譜:籍錄也。族有族譜,花有花譜,牡丹有牡丹譜。有關牡丹的譜記,是所有花卉中最為詳盡的,記述了牡丹栽培、嫁接、遷徙、演變的歷程,區分了牡丹的品種、顏色,其中除記述洛陽牡丹外,還涉及陳州、天彭、亳州、曹州牡丹,為人們研究牡丹提供了斑斕紛呈的歷史畫卷。
宋代以前沒有牡丹專著,有關牡丹的記載散見于各種典籍。秦漢時期問世的《神農本草經》又名《神農本草》,是我國現存最早的藥學專著,其中出現了“牡丹”一詞。想不到國色天香的牡丹,最早出現時,竟是一味“中藥”。
南北朝時,北齊畫家楊子華首畫牡丹,中國從此誕生第一張牡丹畫。這一史實,被劉賽客記在《嘉記錄》里:“北齊楊子華有畫牡丹。”牡丹既已入畫,其作為觀賞對象已確切無疑。山水詩鼻祖謝靈運更具體地指出:“永嘉水際竹間多牡丹。”因為這句話,2003年9月《溫州晚報》還刊載了一篇文章《楠溪江牡丹園3000株牡丹被曬死》,文中提及永嘉縣是牡丹的發源地,洛陽讀者在網上看了,不同意這種說法。
永嘉縣位于浙江省東南部,甌江下游北岸,那里的野生牡丹,就生長在永嘉縣境內海拔800米以上的高山地帶。謝靈運曾任永嘉太守,他在《謝康樂集》(謝靈運字康樂)里記述了這種情況。這項牡丹譜記告訴我們:牡丹喜歡涼爽,喜燥畏熱,喜歡生長在海拔800~1200米的高山上,在海拔1400米以上的叢林地帶也能生長。所以,洛陽地區伏牛山區的野生牡丹資源十分豐富。
但首批進入洛陽的牡丹,不是來自浙江永嘉,也不是來自伏牛山區,而是來自河北。公元604年,楊廣篡位,是為隋煬帝,他鐘愛洛陽,營建東都,建造西苑,大種花木。
西苑方圓200里,需用大量奇石花卉,煬帝發出命令,讓全國各地敬獻奇花異草。當時易州(今河北易縣)官員孝敬他20箱花卉,打開一看,全是牡丹,遂植于西苑。牡丹入西苑,標志著中國牡丹由野生階段過渡到園林種植,牡丹從此落戶洛陽,開始了她有聲有色的成名過程。
你該說像這樣的事情,后人是怎么知道的?就是看了牡丹譜記后知道的。但牡丹譜記并非都是專著,雜著中提及牡丹的,也算牡丹譜記。譬如隋煬帝接收的這20箱牡丹,對我市的牡丹科研工作者來說,就是很珍貴的歷史資料,因為這是洛陽牡丹的先頭部隊,是源頭,是開端。
這件事由南宋學者王應麟記載,他在《海山記》(簡稱《海記》)中寫道“隋帝辟地二百里為西苑,詔天下進花卉,易州進二十箱牡丹”。據傳煬帝見牡丹宛如美人,恨不得攬之入懷,便問花工:“此為何花?”答:“木芍藥(當時牡丹名)。”煬帝怒曰:“俗!送給我就該姓隋,以后稱之為隋朝花!”于是牡丹又名隋朝花。
這批牡丹由于是給皇帝進獻的,所以每個品種都很珍貴,有飛來紅、袁家紅、醉顏紅、云紅、天外紅、一拂黃、延安黃、先春紅、顫風嬌等。這告訴我們兩個信息:第一,洛陽牡丹一開始栽植的就是珍貴品種。第二,洛陽牡丹一開始就帶有貴族氣,直接進了皇家花園。
洛陽牡丹是貴族牡丹,外地牡丹是平民牡丹;洛陽牡丹多與帝后發生關聯,外地牡丹多與平民相依相伴。劉禹錫寫“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是從最高端強調牡丹的重要地位。白居易寫“有一田舍翁,偶來買花處。低頭獨長嘆,此嘆無人喻。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是從最下層強調牡丹的貴重價值。
有唐一朝,近三百年,牡丹栽培開始繁盛,但牡丹譜記并不多。與洛陽有關的只提到一個宋單父,此人是盛唐牡丹專家,家住洛陽城南,祖上都種牡丹。他善于嫁接牡丹,開發新品種,于是唐玄宗李隆基下詔,讓他到臨潼南邊的驪山上,種了一萬多株牡丹,他能使這些牡丹各有顏色,五彩斑斕。唐玄宗很高興,尊他為花師,賜金千余兩,讓他回洛陽,繼續種牡丹。
這件事在柳宗元《龍城錄》里有記載。說明早在唐代,洛陽已出現國家級牡丹專家。可以推測宋單父拿到獎金,一定會大量繁殖牡丹,洛陽花農也將拜他為師,這為洛陽牡丹園藝師的儲備和一脈相承,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二)宋代的牡丹譜記特別多,
文人學士為牡丹作了全息記錄
宋代文人有使命感,其與文化的關系近乎婚姻,從不輕言放棄。宋代文人除寫牡丹詩外,還搞了不少牡丹專著。歐陽修有《洛陽牡丹記》,劉賽客有《嘉記錄》,周師厚有《洛陽牡丹記》、《洛陽花木記》,張峋有《洛陽花譜》,陸游有《天彭牡丹譜》,張邦基有《陳州牡丹記》。
歐陽修是大文豪,乃唐宋八大家之一。他的故鄉不在洛陽,但他與洛陽有緣分,曾在洛陽擔任推官3年。他發現“洛陽之俗,大抵好花,春時,城中無貴賤皆插花。雖負擔者亦然;花開時,士庶競為遨游”,于是細心調查此俗之由來,一追就追到了唐代,又追到了隋代,他把宋以前洛陽人愛花習俗作了小結,寫成我國第一部牡丹專著《洛陽牡丹記》。
此書共分三部分。第一部分寫花品,開口第一句話,便把洛陽牡丹封為冠軍,同時把外地牡丹氣了個半死。他說:“牡丹出丹州、延州,東出青州,南亦出越州。而出洛陽者,今為天下第一。”第二部分解釋花名,敘述不同花名的由來。第三部分寫洛陽花俗,說洛陽人人愛牡丹,愛得如癡如醉云云。
經他這么一寫,“洛陽牡丹甲天下”了。
周師厚的《洛陽牡丹記》,成書于宋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二月,書中記載當時洛陽牡丹46個品種,并簡述了牡丹的品名、形狀和顏色。老實說,他的文章不可能太精細,因為他不在洛陽做官,而是路過洛陽看了牡丹,第一次在宋神宗熙寧三年(公元1070年)三月,他入“精欄名圃,賞及牡丹”。后來,他又一次來到洛陽,看到唐朝李德裕的《平泉山居草木記》,其中有關于牡丹的記述,又看了歐陽修的《洛陽牡丹記》,就按照這些文字的記載,在各園對照花名進行研究,寫了《洛陽牡丹記》和《洛陽花木記》。也真是難為他了,沒在洛陽定居,竟寫了兩本牡丹專著。
在北宋相對安定的社會環境里,自然有歐陽修、周師厚來記述牡丹,但到了北宋滅亡、南宋初建這段兵荒馬亂時期,誰來記述牡丹呢?還好,正好有個張邦基出現了,此人生卒年均不詳,但卻把洛陽牡丹怎樣于此時星散各地記錄在案——這是他的功績。
話說北宋末年,戰亂不斷,洛陽牡丹開始衰微,陳州(河南淮陽縣)牡丹取而代之,張邦基于是寫了《陳州牡丹記》,云:“洛陽牡丹之品見于花譜,然未若陳州牡丹之盛且多也。圓戶花如種黍粟,動以頃計。”到了南宋,牡丹栽培中心繼續南移,洛陽牡丹移向天彭(今四川省彭州市)、成都、杭州等地。有趣的是來記錄此事的,竟是南宋大詩人陸游。
當時陸游在蜀中做官,多次到彭縣丹景山及當地民間欣賞牡丹,他發現這些牡丹是從洛陽移植過來的,但到了四川各地之后,就屬天彭的牡丹好看,于是寫了《天彭牡丹譜》,稱“牡丹在中州,洛陽為第一;在蜀,天彭為第一”。從南宋文人寫的牡丹譜記可以看出:宋室南渡后,洛陽花事漸衰,而四川以及南宋京城杭州的牡丹卻得到發展,出現了一些新奇品種。
但從當時天彭牡丹被譽為蜀中第一,號稱“小西京”看來,外地牡丹到洛陽牡丹跟前,也都是晚輩,要不,怎么會稱為“小西京”呢?“小西京”者——“小洛陽”也!因為洛陽是北宋的西京,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
宋代文人為牡丹作譜記,可謂前仆后繼熱情不減,即使到了被動挨打的南宋時期,也有像陸游這樣的人來追述洛陽牡丹的下落。他身在南國,卻北望中原,想著失去的國土,想著凋謝的洛陽牡丹,他哪里是在記述牡丹,分明是渴望收復中原!所謂“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這句話在我看來,亦可作《天彭牡丹譜》的注解了。
(三)明清時期其他地方牡丹的繁盛,
正說明洛陽牡丹的傳播之廣泛
元代,是中國牡丹發展的低潮時期,長安、洛陽等地,能見到的好品種已屈指可數,品種開始退化,重瓣難得一見——誰記述了這種景況呢?是姚燧。
姚燧寫了《序牡丹》,文中述及他30年間見過的牡丹僅有百余株,可見當時戰亂的摧花程度,牡丹被糟蹋得不成樣子了。而且他說:從洛陽到長安,從南陽的鄧州到元大都(今北京),見到的牡丹花色,也不過紅、紫、白、碧、緋幾種而已。
明代,出現了杰出的牡丹園藝學家薛鳳翔,他的《牡丹史》是明代牡丹研究的要籍,他證實了牡丹栽培在明代已轉移至安徽亳州,接著,曹州(今山東菏澤)和北京的牡丹也繁盛起來。
明代還有一個王世懋,寫了《學圃雜疏·花疏·牡丹》。他雖是研究牡丹的專家,但卻鬧過笑話,買到過“染色牡丹”。一次他在關中的某位藩王家里做客,見庭院中有黃牡丹盛開,非常漂亮,就出高價買了兩株。沒想到來年開的盡是白花,才知是園丁用黃梔水澆花所致,并非黃牡丹品種。當時已有人在牡丹剛發芽時,用淡墨汁澆灌,等到牡丹開花,就成了蔚藍色的“黑牡丹”,以此誘人高價購買。在明代,還有高濂的《牡丹花譜》、王象晉的《群芳譜》,都對牡丹的栽培和流變作了記述。
清代,有余鵬年的《曹州牡丹譜》,蒲松齡也來記牡丹,在他寫的《聊齋志異》一書中,曾提到過葛巾,間接講了曹州牡丹與洛陽牡丹的關系。
實際上,明清時期其他地方牡丹的繁盛,正說明洛陽牡丹的傳播之廣泛。到后來,牡丹四處開花,乃至西北甘肅,這種快速發展的趨勢,其實是一種非常好的現象。要比牡丹呆在洛陽一地為好。新中國成立后,洛陽牡丹發展更快,據我市最近統計,洛陽牡丹已經達到1036個品種,我市有關洛陽牡丹的專著,有劉翔、徐曉帆編著的《牡丹大觀》和藍保卿、李嘉玨 、段全緒合編的 《中國牡丹全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