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畫,是中國畫的一種,來源于古代的“門神畫”。它是中國特有的一種繪畫體裁,是中華民族祈福迎新的一種民間工藝品,是一種承載著人民大眾對未來美好憧憬的民間藝術表現形式。
中國民協主席馮驥才先生說:“滑縣木版年畫是搶救民間文化遺產的一個驚人發現。”
文交所里新“封神”
龍年二月二,“龍抬頭”的好日子,隨著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滑縣木版年畫省級代表性傳承人耿建社敲響的鑼聲,“河南滑縣木版年畫展暨鄭州文交所權益產品‘中國神話——滑縣木版年畫雕版’上線儀式”正式啟動了。一種失落的文明,一段被遺忘的歷史,中州大地上塵封數載的奇珍異寶,此刻通過鄭州文化藝術品交易所這個平臺,實現了與資本市場的對接,為這一瀕危的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持續發展和發揚光大注入了新的活力。
滑縣木版年畫始于明洪武年間,鼎盛于清代,已有五百多年的歷史。人物造型生動傳神,構圖層次分明,畫面明朗清新;色彩豐富、綺麗雅致,具有濃厚的國畫韻味。每一幅年畫都是當時社會風貌、民俗風情的生動寫照。相較于其他年畫,無論是在體裁、題材還是繪畫風格、制作工藝上,滑縣木版年畫都個性鮮明、獨樹一幟。
滑縣木版年畫主要取材于釋道儒三教人物、百業諸神、祈愿年畫等,以中國神話人物、典故以及福、祿、財、喜、壽為表現題材,以族譜、中堂、對聯為主要表現形式,是中華民族精神文化的經典體現。
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馮驥才曾這樣評價,“滑縣木版年畫是一個驚人的發現,是半個世紀以來新發現的一個年畫品種,是‘原生態和活化石’,因此它是一個重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這次交易的權益產品是由150件民間世代流傳至今的年畫母版孤品、絕品和現代年畫大師創作的年畫母版共同組成的共有權益產品資產包。在農歷年前臘月二十八的認購中,僅僅一天時間就銷售完畢,顯示出了資本市場對這種資產包的青睞和其巨大的價值上升空間。
儀式結束后,在文交所董事長王迪的家中,《魅力中國》對這次權益產品上線的幾位直接參與者和操作者做了獨家專訪。
王軍:尋找滑縣特色的文化符號
《魅力中國》:請問王軍副縣長,“中國神話”這個名字是哪位提出來的?是否符合滑縣木版年畫的特色呢?
王軍:這個名字是王迪董事長起的。很有智慧的一個名字。
我是從省商務廳剛到滑縣去任職的。在去滑縣之前,我就一直在想,有什么東西能夠代表滑縣呢?我從網上查,結果查到了道口燒雞。當然不是說燒雞不好,只是我希望能夠尋找到一種有文化積淀的,方便收藏的,可以代表滑縣特色的文化符號。道口燒雞顯然不太符合要求。你想,外面來一些領導和朋友,你送些燒雞過去,當天吃掉就沒有了,第二天未必能想得起來。也可能出現另外一種情況,就是把燒雞忘在了車上,等到想起來的時候,已經壞掉了。后來看到咱們滑縣還有木版年畫這樣一種很不錯的民間藝術,就留心了。
到任之后的第二個星期,我就把文化局長請過來,詳細了解了一下木版年畫在滑縣的發展,又和他一起到木版年畫博物館去看了一下。不看不知道,原來滑縣木版年畫這么好。那幾百塊古版,保存得這么完好。我覺得,這個老祖宗留下來的寶貝,是一定要在我們手里發揚光大的。
我覺得“中國神話”這個名字起的非常好。滑縣年畫就是以各路神仙為內容主體的。要是能夠更進一步地發掘一下年畫背后的深層文化內涵,一定是大有可為的。
珍貴的滑縣木版畫傳統古雕版
打造專業村,助推文化大發展
《魅力中國》:我們知道,中國歷代以來都是一個政府主導型社會,任何事業沒有政府的大力支持,想要做大做強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滑縣木版年畫的傳承和發揚上,滑縣政府都做了哪些工作呢?
王軍:作為政府方面的相關負責人,我覺得,民間文化,特別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和保護,需要我們政府做的事情很多。咱們滑縣木版年畫,凝聚的是千百年來豫北地區老百姓口耳相傳的故事,凝聚的是深深植根于民間土壤的草根精神。要想對外大力宣傳我們滑縣,不能僅靠一些物質產品,更重要的是把精神層面的東西推到前臺去,“文化搭臺,經濟唱戲”。當然這個搭臺絕不僅僅是表面意義上的做個樣子就完了,怎樣系統地整理發掘年畫背后的文化精神,怎樣把這樣一種文化精神宣傳開來,形成一定范圍內的認同,是我們現階段要解決的首要問題。當然,推廣木版年畫不僅僅是一種文化上的推廣,更關鍵的是如何在推廣它的基礎上,讓從事這方面創作生產的老百姓得到真正的實惠,能夠讓他們足不出戶就能掙到錢,能夠有效地改善生活,我覺得,這才是木版年畫這種民間藝術形式得以繼續傳承和發揚的基礎。
下一階段我們打算把老店鎮馬蘭村作為一個核心,重點打造一個木版年畫專業村。同時依托鄭州文交所、洛陽英華文化發展有限公司、《魅力中國》雜志社這樣一些平臺,把各方面的力量匯聚起來形成合力,共同推動滑縣民間文化的發展,達到共贏多贏。
《魅力中國》:打造年畫專業村,確實是一個將原來分散經營的手工藝人集合起來的好辦法。這方面您又有什么考慮呢?
王軍:過去,我曾經去過中國國家畫院,跟楊曉陽院長有過很深入的交流。他對我提了一個很尖銳的問題。你看啊,現在咱們都知道梵高的畫畢加索的畫很值錢,一幅都能賣到好幾億人民幣。可是咱們中國的大師呢?像白石老人、徐悲鴻、李可染他們的畫,拿到市場上就賣不了這么高的價格。不是這些中國大師的畫不好,而是世界對他們的了解還是太少了。我想一旦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更多地了解中國畫,價格肯定會上去的。雖然文藝作品的價值不能簡單用價格去衡量,但是價格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市場或者說是市場上的投資人對這種文化的認同。
前段時間,我又跟楊院長通過一次電話。在電話里,他告訴我,他要把中國國家畫院打造成世界一流的畫院。第一步就是從改善畫家的生活和創作條件入手。他要給畫院的每一位畫家配備一個500平方米左右的畫室。這個畫室里包括生活空間和創作空間,都按照一流賓館的形式去建造。同時,給每個畫家很高的待遇,讓他們不再為生活發愁。在這個基礎上,讓他們自由去創作,不加任何的限制。
相對而言,咱們民間手工藝人的生存條件,就艱苦太多了。在餓著肚子的時候,還能有多少創作熱情呢?民間有很多很好的藝術形式,但是如何把這些社會底層的東西推向市場,就需要一個平臺,一個推手。單單靠政府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一定要廣泛利用社會資源才行。鄭州文交所就是文化產業發展的一個很好的平臺。這一方式也很符合盧展工書記提出的文化大發展大繁榮和國家提出的文化強國戰略的要求。
《魅力中國》:請您展望一下滑縣木版年畫的未來。
王軍:很多人都知道中國有“年畫四大家”,天津楊柳青、河南朱仙鎮、山東楊家埠和江蘇桃花塢,可是一直以來,很少有人知道滑縣木版年畫。其實滑縣木版年畫已經在豫北傳承發展了500多年了。馮驥才先生看到滑縣木版年畫時,說它們是“一種失落的文明,中州大地上一個被遺忘的歷史輝煌”。我覺得評價非常到位,恰如其分。
咱們滑縣的年畫,跟傳統的四大家的年畫相比,是有自己非常鮮明特色的。滑縣的年畫主要以神和族譜為主,這些歷來都是讓人敬重的東西,是人們骨子里根的東西。中國有著非常悠久的文明史和文化史,很多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其實都是在民間傳承和發展的。多少年來,中國人的心中,已經深深地打上了文化的烙印。
現在群眾富裕了,很多人家都在蓋新房。有了新房自然就需要裝飾。如果完全按照西方文明來裝飾老百姓的房子,很多時候是不被認可的。可能有些年輕人會覺得西方的東西比較先進,樂于去模仿,但是稍微上點歲數的人還是喜歡在家里放些跟老祖宗跟傳統文化有關的器物。我們通過走訪考察發現,年畫其實還是有很大的市場需求的。年畫不僅僅是一幅畫,更是一種精神的傳承,一種文化的歸屬。通過咱們的努力,能夠讓大家經常看到年畫,并且能夠講出年畫背后的故事,逐漸形成一種廣泛的社會認可,其實也就是華夏文化一種潛移默化的傳承。
滑縣木版畫古版作品孤本,因為雕版已經失傳,所以倍顯珍貴
發現“活化石” 喚醒兒時記憶
《魅力中國》:是誰最先想起來要把滑縣木版年畫包裝起來推向市場的呢?
王迪:這個得讓洛陽英華文化發展有限公司的范女士來講講了。
范女士:既然王董事長點名了,那我就說兩句。
我是70年代的人,小的時候,就盼望著貼年畫。因為貼了年畫就意味著快到春節了,又能穿新衣服吃白面餃子了。我想在座的大部分人都跟我一樣。小時候貼年畫,不光是大人很認真,就連我們也有一種很樸素的莊嚴感在里面。但是現在不同了。離開老家出來上學工作,很多東西都慢慢淡忘了。收入高了,生活水平上去了,漸漸地也就不在意過年的新衣服和各種好吃的了。前幾年回老家去,看到老房子里還保留著掛年畫的軸,但是畫已經都沒有了。又想起小的時候貼年畫的那種感覺,回味那種對老天爺、老灶爺、觀音菩薩的崇敬,再對比一下現在的春節,過去雖然沒有電視沒有晚會沒有那么多娛樂方式,但是對春節本身的感受是深沉的。對上天的敬畏,對祖宗的崇敬,就在祭拜時那一炷香一叩首之間,完全地體現出來了。而現在呢?更多的是一種浮躁在里面,沒有神圣感、儀式感了。
去年的9月,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和省政法委的吳培柱在一起閑聊,就在我們現在坐的地方。說起滑縣的時候,他告訴我,在滑縣還保存著很原生態很古老的木版年畫,打算努力把這個年畫推廣出去。當時他的老鄉段寶江(音)帶來了幾張,內容就是灶王爺。心里面潛藏著的兒時的記憶,一下子就被喚醒了。
《魅力中國》:于是,你們就動了念想了。
范女士:當然具體推動者還是王迪董事長。我們只能說是很樸素的感覺,覺得這個東西很好,值得推出去。但是如何推,以什么方式推,還是靠王董(事長)的努力。他站的高度比我們要高,也有更加敏銳的發現力。他是個非常了不起的文化商人。
王迪:以文化為切入點,以經濟為支撐,重新回到文化中去,實際上是每個人的理想實現方式。如果回歸不到文化中去,很多理想就沒有機會落地,最后跑去做慈善。慈善也是一種文化,但不應該成為每個人的理想。當一個人,就拿我個人來說,如果能夠在文化方面實現自己的理想,那么把所有的精力甚至生命奉獻出來都是非常值得的。
《魅力中國》:這是一種大追求、大功德,是一種文化溯源,是融入我們的血脈中的基因。
王迪:就是因為文化,我們才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閑”,坐在這里喝茶聊天。如果沒有了文化,每天就是想著怎么去跟資本平臺對接,怎么去賺錢,那樣生活還有什么意思呢?
《魅力中國》:從文化的喚醒到文化的運作到文化的傳播,再回歸文化的生發之地,將創造一個新的“中國神話”。
王迪:咱們的經歷將來可能都會成為神話。今天的這種座談,就像當初的封神榜一樣。也許當“中國神話”真的運作起來之后,它可能會成為一個新的現代的“封神榜”。
清代遺存畫稿
《蓮年有魚》寓意“連年有魚”,永訓號的印章赫然在目
“罪人”耿建社
耿建社
“我是家族的罪人啊!”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省級代表性傳承人的耿建社,在見到記者后一張口竟出此言,不由得讓人吃驚。
耿建社,1956年1月出生,河南省安陽市滑縣老店鎮馬蘭村人。自7歲起就跟隨父親耿書珍系統學習木版年畫、扇面畫的刻版、印制、彩繪等工藝,至今已近50年。他在全面精通掌握木版年畫、扇面畫制作全部工序的前提下,敢于借鑒傳統國畫技法、大膽設色,還把篆刻刀法引入了年畫畫版的刻制過程,逐漸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成為滑縣木版年畫的領軍人物。他在專業從事木版年畫、扇面畫的制作之余,還精心傳授、培養耿尚峰、耿尚杰等數十名青年人,使滑縣木版年畫傳承有序、生機盎然,成為安陽市文化產業重點開發項目。
作為滑縣木版年畫保護研究所副所長,“永順號”年畫老字號的傳承人,耿建社多年來成功恢復古畫版三百余幅,為滑縣廉政基地——暴方子紀念館制作廉政版畫三十余幅,供稿《滑縣木版年畫》一書資料百余幅。還成功組織本村多家年畫作坊聯合申報,將馬蘭村成功升級為“安陽市特色文化產業村”、“木版年畫專業村”。
如此顯赫的成績足以讓人敬重,那耿建社“罪人”之說又從何而來呢?
耿建社的雕版《十子游戲圖》
二十七代年畫世家
耿建社沉默寡言。但一說起木版年畫來,他就滔滔不絕起來。
“說起木版年畫,我家也算是世家了。按祖輩傳下來的說法,我老耿家第一代做年畫的叫耿虔,可能是元朝時候的人吧。是他最先開始做年畫,兼做油紙扇。后面應該也有斷代的,反正到我這一輩,是第二十七代了,就木版年畫來說,傳續代數應該算是最多的吧。”耿建社不無自豪地說。
“我家里到現在還有一塊碑,碑上頭刻著我家家傳的年畫字號,叫‘永順號’。據老輩講,從乾隆六十年的時候就立在那里了,到現在已經200多年了。我現在保存的最早的版,好像比那個石碑還老呢,都快300年了。我家還有個做油紙扇的字號,叫‘清永公’。也不知道是啥時候傳下來的字號,大概跟滑縣南關那個‘清亮公’是差不多年代的東西。”
耿建社聽父親講,那時候印的年畫,根本不愁賣,各地各村的買主都直接上門買。村里其他家做的畫,等啥時候耿家的賣完了,啥時候才能拿出去賣。“別看我家的畫比他們的都貴,還是賣得比他們都好。聽我爹說,我爺爺那會兒,好多東北、內蒙的年畫販子都上門來買。我家的年畫,基本就不拿到集市上去銷售,批發的都應付不過來,哪里還有機會到街上去賣啊。”
聽說耿家制作木版年畫已經傳了二十七代了,記者非常希望能看看家里保存的一些老版。但是據耿建社講,原有的兩百多塊老版都已經送到安陽市博物館保存了。現在家里還有一些都是近幾年他和大兒子耿尚峰一起,按照老畫重新刻出來的新版。
歷“文革”冒險保存老畫版
兩百多塊老版?就記者所知,“文革”時期,這些年畫都是破“四舊”的對象,被當作封建迷信,強制收繳,然后統一銷毀掉了。在家里保存幾百塊老版,簡直不可思議。要知道,那個時候保存這些東西,絕對是冒著被抄家、批斗的巨大風險的。
“那時候我家主要是我爹他們在拾掇這些年畫,我那時候還小,不過也已經記事了。那時候大隊里說要把版交上去,我爹和大伯他們就把當時家里的老版都翻出來,從里頭挑來撿去,把那些比較模糊而且沒有辦法再修的版,還有一些很少用到的版攢到一起,都交上去了。那時候覺得反正畫還在,大不了等風聲過去了,按照原畫再重新刻出來就得了。就這樣,家里就留下了兩三百塊老版。為了藏這些老版可費死勁了。
“我大伯家把版疊到一塊,然后用草包起來,埋到牲口圈里。你看,那么臟的地方,就算是查也查不到那里。我爹留下的版也照樣用草包裝,放到房梁上,跟天花板疊在一起,再糊上泥,外人根本就看不出來。還有一部分就埋到草垛、大樹底下。反正是能藏的都藏了。就這樣,我家一共留下了兩三百塊老版。可惜,有一部分埋到地下的老版,最后都漚壞了。你想想,一塊版上下兩個版面,一共就是四五百幅畫。后來改革開放了,政策好了,我爹又帶著我把藏的老版都取出來,還仿照留下的老畫重刻、恢復了不少老版。”
“文革”時期,耿家冒著風險、費盡心機保護了這么一大批年畫老版,按理說應是滑縣木版年畫的功臣啊,怎么會是罪人呢?記者依然滿腹狐疑。
潮起潮落 年畫式微
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耿建社家的年畫作坊又重新開張。因為保存的老版多,加上手藝比別人都要好,耿家的年畫生意又紅火起來。過去很多老主顧又重新回來了,山西、東北、內蒙都有不少回頭客商。
“三中全會以后,責任制落實了,家家戶戶生活越來越好。過年的時候,又想起我家的年畫了。很多人家蓋了新房,新房新門新灶臺,哪兒都得貼點畫才好看。上頭也不再提啥封建迷信啊啥的,年畫賣得真是火了,族譜那時候賣的也可好。
“不過好日子不長,買年畫的人慢慢減少,八幾年九幾年的時候還可以,過了2000年,就越來越少了。原來咱村里頭有幾十戶都做這個年畫,到2000年的時候就剩下幾戶了。我家去年也不做了。”
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
隨著改革開放的大潮,中國傳統文化在西方文化無情的沖擊下,日漸式微。“文革”使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承鏈條斷裂,很多傳統的東西,已經得不到年輕人的認同了。現在社會上還存在一種潮流,處處以西方為楷模而鄙薄我們自己優秀的傳統文化。而承載著深厚傳統文化積淀的傳統節日,也越來越受到西洋節日的沖擊。再加上近年來拜金主義的膨脹,社會患上金錢饑渴癥,精神層面的追求也越來越淡漠了。這些因素綜合在一起,就直接導致年畫這一最貼近民間生活、最真切表達民俗文化的藝術形式逐漸退出了人們社會文化生活的舞臺。另外,農村很多青壯年勞動力為了追求更高的收入更富裕的生活,紛紛外出打工,在很大程度上,也削弱了年畫工藝家族傳承的基礎。
“老輩子的東西,不能失傳”
“那您的孩子也出去打工了嗎?”記者問。
“沒有。我家老大一直都跟著我在家里。難得的是,他對這門手藝很有興趣。2006年他主動提出跟我學做木版年畫,我就從那時候開始教他了。現在我爺倆在家里做這個,基本上能抵得上出去打工的收入。我家老二也學會了,不過他現在在外面找了個工作。下班回家,看見有活兒,也能幫把手。”耿建社高興地說。
看著耿建社身邊的小伙子,很難相信這個20多歲的年輕人就是耿尚峰——魏慶選先生書中提到的那個目前“滑縣最年輕而且有一定培養前途的藝人”。
“我和我媳婦現在都跟著我爸學呢。我刻版印刷,她負責上顏色。就連我的兒子,現在才幾歲,到作坊里說起哪幅畫上畫的是啥,他也能說個八九不離十的,一看就是個好苗子。以后我這一代往下,就得看他們的了。”耿尚峰介紹說。
“那要是他以后不愿意再做這個呢?”記者又問。
“從小熏陶培養,總會有效果的。萬一他以后不打算繼續做年畫,那至少也得把這一整套工藝都學會了。不管他以后做不做這一行,但本事一定要學會。老輩子傳下來的東西,咋也不能到他這里就失傳了。”
既然傳承的問題也算是基本解決了,那么耿建社還有什么心結呢?
我是家族的“罪人”
“這么多年,一直有兩件事情壓在我心里。每次想起來,就覺得自己對不起老輩啊。每次有人問起來,我都跟他們說,我是家族的罪人。我家過去留下來的東西,在我手里失落了很多。我一直抱怨我自己,我把家里的版賣掉了幾十塊。幾十塊啊!一反一正就是兩個畫面。幾十個版百十個畫面啊。2002、2003年前后,一個天津的文物販子叫王連章(音)的,從我手里30多塊錢一塊買走了幾十塊版,跟白拿一樣,現在都賣到國外去了。說起來我到現在還覺得心疼呢。就為了那點錢,我把祖輩傳下來的東西給賣了。”說起這些,耿建社依然悔恨不已。
“馮驥才先生第一次來滑縣考察的時候,去的是李方屯。我在村里幫李方屯那邊組織了一車幾十塊版,給他們送過去了。結果,馮驥才先生的那個書(《豫北古畫鄉發現記》——筆者注)里寫的全是李方屯,一句也沒有提起俺們馬蘭村。一說起這個我都沒法提。你說我咋能對得起我的老祖宗,我這個家族啊。不過后來,馮驥才先生了解情況后,還專門到我們村里來考察了一次。你說,我不好好恢復過去的老版行不行啊!
據了解,現在耿建社父子在家,一方面請了十多個工人幫著上色出產品,另一方面把過去留下來的老畫,按照傳統工藝重新合板雕刻。這幾年下來,陸陸續續地恢復了六七十塊過去已經散失的老版。“也算是對老祖宗有個交代吧。”耿建社總結這幾年所做的工作時說。
創滑縣木版年畫品牌
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滑縣木版年畫傳承人,耿建社繼獲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之后,于去年又申報了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據了解,今后還要繼續申報“國家級工藝美術大師”稱號。
說起這些,耿建社感慨良多。他覺得,現在滑縣年畫進一步發展的空間很大,但是很多東西只是一種民間性質的口耳相傳,還沒有變成系統性的知識傳承。“比如說,現在這全神圖里面都是啥神仙,我也說不清楚了,只能按照老輩子的畫法,一點一點把它繼承下來。老輩說這個全神圖跟姜子牙封的那些神有關,要是有專家能夠把這些神一一對應下來,那孩子們就能說清楚了,應該也會喜歡上這些了。”
在滑縣木版年畫中,還有一些比較獨特的內容,比如花鳥字對聯、梅花篆字,特別是梅花篆字,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再完全恢復起來。很多字別說從事年畫手藝的藝人,就是那些浸淫多年的專家也未必能夠認識了。
過去,滑縣木版年畫作坊主要是以一級批發商為主,很多地方的年畫商從這里拿到年畫再貼上自己的標簽銷售出去。以至于滑縣木版年畫雖然銷售地域很廣,卻很少有人知道這些年畫是出自滑縣。這也是滑縣木版年畫直到2006年才被發現的主要原因。
“以后我首先是要恢復老版,多出精品新版,然后就是要在全國打出滑縣木版年畫的品牌,讓全國乃至全世界都知道,中國有個滑縣,滑縣有一批從事年畫制作的手藝人。他們做出來的是不同于所有已知年畫產地出產的很有特色的木版年畫。”耿建社堅定地表示。
活態保護,適度產業
《魅力中國》:王迪董事長,年畫上線了,這個產業今后該如何去發展?
王迪:我們鄭州文交所的基本概念就是“文化產業,權益共有”。讓文化產業的權益被多數人共同持有,逐漸引起社會關注,然后回到文化產業上去。
《魅力中國》:就滑縣木版年畫而言,下一步,文交所方面打算如何推進呢?
王迪:洛陽英華公司發現了這樣的活化石以后,我們兩方在滑縣政府的大力支持下,首先是把木版年畫進行打包,然后拿到文交所與社會民間資本對接,這樣的鏈條現在已經啟動了。
文化產業和其他產業不同。文化產業是先做宣傳,擴大影響,然后才進入實體化生產保護階段。現在很多人講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認知,其實我認為,這并不是一種認知,而是再次被喚醒。從滑縣木版年畫里面,我們能看到神話,看到英雄,看到孝道,看到傳統美德。這些都是華夏民族特有的文化基因。也許在現代生活中,很多東西潛藏起來,我們意識不到了,但是基因還在,遲早會覺醒的。
面對喧囂繁復的當代生活,優秀文化、優良傳統的傳承,其社會價值是遠遠高于其經濟價值的。
我們下一步一方面要組織木版年畫走出去,到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等這些經濟發達的地方做巡回展出。讓更多的人認識它、了解它。展覽結束后,還要由我們文交所牽頭,組織一個大型的論壇,把各地的相關專家都請來,讓他們為這樣一個古老而又嶄新的民間藝術把脈,利用他們的智力資源,挖掘出更多年畫背后的故事;另一方面,我們會在鄭州東區,選擇一個比較現代化的地方,建立一個木版年畫傳承實驗車間。主要針對社會上有時間的群體和學生,做演示、示范和教育。更深層次上,我們要向大眾傳遞一種生產性保護的概念。
文化產業沒有經濟的支撐,其價值難以實現。我們現在主要做的就是讓文化與金融資本對接,給文化產業提供支撐。有了這個支撐,文化產業就是活態的了,就可以繼續發展衍生,就可以帶動更多的各種各樣的優秀文化進一步產業化。
讓草根歸草根,廟堂歸廟堂
《魅力中國》:生產性保護,或說活態保護,確實是現在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與保護中需要特別注意的事情。據我所知,現在很多“非遺”的保護,都沒有把握好產業化的度。很多民間的手工藝產品,在被大多數人了解之后,都會出現一種供不應求的現象,這時候自然而然地就會出現機械化生產。一旦實現了機械化,產品就不再是藝術品,而成為一種簡單的工藝品了。過去的手工制作,可以說每個產品都不一樣。而機械化之后,千篇一律,千物一面,司空見慣了。一方面,大量制作出來的工藝品能夠迅速地傳播到各個地方,對“非遺”本身的傳播推廣是有幫助的;另一方面,這些工藝品又會對原始手工制作的藝術品造成極大的沖擊,導致貶值。現在的陶瓷業我覺得就是這樣一種情況。您對這些有什么看法呢?
王迪:說起藝術品和工藝品的區別。就拿北宋的膽瓶來講,現在禹州那邊也可以做。但是做出來就是沒有過去的好。現代的制作工藝和使用的材料,肯定是比古代要先進要好,但是為什么出來的東西就沒有過去的好呢?我覺得是因為現代做出來的東西缺乏歷史的信息和人的活態精神。
《魅力中國》:活態精神,這個很有趣。
王迪:藝術品之所以成為藝術品,是跟很多方面的因素息息相關的,比如當時的天氣、制作人的心情等等。而機器制作的東西,沒有這些特征。按照一個統一的標準,做出來的都一樣。但是,是不是說機器做的就不好呢?您剛才提到了陶瓷,我拿汝瓷來做個解釋吧。
現在汝州那邊制作汝瓷的工廠有好幾百家,每家出來的東西都大同小異。每件產品最多也就幾百塊錢。但是汝瓷工藝大師親手制作出來的產品,價格還是非常高的。機械和手工完全不一樣。
再回到木版年畫這個話題上。我們對于滑縣木版年畫的生產,也是采用手工和機械相結合的辦法。我們發售木版共有權益產品資產包并不是把木版賣掉,而是利用這些老版來復制新版,用新版去印制年畫,并把這些畫發售出去。
將來賣年畫,一定是采用三種方式:第一種方式是老版的手工拓印,老版是有使用壽命的,每一次的拓印或多或少都會對木版產生一定的傷害,所以會嚴格控制這個量,同時用老版拓印的年畫,價格一定會非常高。第二種方式是由耿建社父子按照老版手工雕刻新版,然后用這些新版進行手工拓印上色。這些年畫產品凝結著耿大師多年的藝術心得體會,雖然是按老版雕刻,也一定會加入他現在的一些元素,出來的東西是有明顯耿家風格和特色的產品。這些產品的價格也會比較高。第三種就是用電腦刻印機器印刷的產品,這些產品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推廣我們的年畫,價格會相對低廉得多。
每個人都有收藏兒時記憶的愿望,但是不可能每個人都有足夠的財力去收藏老版拓印出來的產品的。收藏家收藏的是藝術,而民間更多收藏的,是畫。
《魅力中國》:讓廟堂的歸廟堂,草根的歸草根,讓藝術真正地回歸民間。
王迪:就是這個意思。就拿馬蘭村來說,耿建社家的畫肯定和其他家做出來的畫不一樣。甚至說看到馬蘭村生產木版年畫產生效益,周邊的其他村莊也會效仿。耿建社的年畫可能是在國際上流動、升值、流傳,而其他人其他村做出來的東西,可能就是一種日常使用的,流傳在民間而已。
反哺文化發展,打造新“神話”
《魅力中國》:產業化在文化產業中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但是我們需要的是規范化的產業運作,對文化產品做適度地開發。
王迪:所以我們從一開始做文化產品的時候,就提出一定要堅持生產性保護的概念。第一是把核心的傳承人保護起來,提供各種必要的條件讓他們繼續創作;第二就是要進行適度地市場推廣,一旦過度開發一個市場,就會出現竭澤而漁的情況;第三就是把民間藝術組織起來,通過公益性的展覽宣傳,在更大的范圍內進行傳承。
純粹的文化活動不一定便于傳播,適當的經濟刺激能夠讓更多人去關注文化,讓文化自身的價值以價格的方式得到體現。這也就是文化產業一定要和金融資本進行鏈接,讓資本進入文化產業,反哺文化產業發展的必要性。
《魅力中國》:資本對于文化的青睞是文化的幸運;資本對于民間藝術的青眼有加,更是民間藝術的幸運。
王迪:其實做文化產業,是我們老祖宗已經做過的事情。就拿我們身邊的龍門石窟來說吧,沒有武則天從政策上和資金上的支持,就不會有我們今天看到的盧舍那大佛。
現在又逢盛世,國家從民族未來發展的高度提出了振興文化產業的文化強國方針。但是對于文化產業的解讀,目前還很淺薄,關注的面也很窄。概念就是這么一個概念,卻很少有人能夠清晰明確的給出解釋,應該說,能夠解讀文化產業這個概念的相關機構相關專家現在還不夠多。
現在比較紅火的動漫產業,從本質上講跟我們老祖宗留下來的皮影戲大概是有關系的。皮影,在現在看來是一種傳統文化,但是在當時,在剛剛出現的時候,就是一種創新。中國的傳統精神其實就是創新。
我們今后打算依托滑縣木版年畫,依托木版年畫傳承實驗車間,依托木版年畫專業村,把產品賣出去,把文化傳播出去,再把利潤收回來,然后回歸到滑縣這么一個地方。從外面引進楊柳青、朱仙鎮、桃花塢、楊家埠的內容和工藝,在滑縣打造一個集各種年畫為一體的生產基地。到那個時候,五大年畫齊聚滑縣,肯定會有更多的年畫藝術家出現,最后形成一個群體,就叫做中國木版年畫。這才是真正的新的“中國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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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畫源于驅鬼避邪
歷史上,民間對年畫稱謂歷經多次演變:宋朝叫“紙畫”,明朝叫“畫貼”,清朝叫“畫片”,直到清朝道光年間,文人李光庭在文章中寫到:“掃舍之后,便貼年畫,稚子之戲耳。”年畫“大名”方由此而定。今天,各地對年畫的稱謂依然是五花八門:北京叫“畫片”、“衛畫”,蘇州叫“畫張”,浙江叫“花紙”,福建叫“神符”,四川叫“斗方”,不一而足,姑且均算作年畫的“小名”吧。
關于年畫的起源,有很多不同的說法,最具代表性的有三種。據民間傳說,在東海中有一座風景秀麗的桃都山。山上有一棵蟠曲三千里的大桃樹,樹頂有一只金雞,日出報曉。這棵桃樹的東北一端,有一根拱形的枝干,樹梢一直彎下來,挨到地面,就像一扇天然的大門。桃都山上住著各種妖魔鬼怪,要出去就得經過這扇大門。每當清晨金雞啼叫的時候,夜晚出去游蕩的鬼魂就必須趕回來。在大門的兩邊站著兩個神人,名叫神荼、郁壘,是一對兄弟。如果那些鬼魂在夜間干了傷天害理的事情,神荼、郁壘就會立刻將它們捉住,用桃樹的枝條捆起來,送去喂虎,因而所有的鬼魂都畏懼神荼、郁壘。這樣,在民間就流傳開用降鬼大仙神荼、郁壘和桃木驅邪、避災的風俗習慣。老百姓用桃木刻成神荼、郁壘的模樣,或在桃木板上刻上神荼、郁壘的名字,掛在自家門口,用以避邪防害。這種桃木板被稱做“桃符”。后來就逐漸演變成為門神畫。
唐代,又出現了另一位門神——鐘馗。他不但捉鬼,而且吃鬼,所以人們常在除夕之夜或端午節將鐘馗圖像貼在門上,用來驅邪辟鬼。清富察敦崇《燕京歲時記》稱:“每至端陽,市肆間用尺幅黃紙蓋以朱印,或繪天師鐘馗之像,或繪五毒符咒之形,懸而售之。都人士爭相購買,粘之中門以避祟惡。”其形象是豹頭虬髯,目如環,鼻如鉤,耳如鐘,頭戴烏紗帽,腳著黑朝靴,身穿大紅袍,右手執劍,左手捉鬼,怒目而視,一副威風凜凜,正氣凜然的模樣。據說他捉鬼的本領及威望要比神荼、郁壘高得多。
至于其來歷,據《補筆談》卷三、《天中記》卷四、《歷代神仙通鑒》卷一四等書記載,鐘馗原來是陜西終南山人,少時即才華出眾,唐武德年間赴長安參加武舉考試,僅僅因為相貌丑陋而沒有中舉,于是惱羞成怒撞死在殿階上,唐高祖聽說后特別賜給綠袍予以安葬。后來唐玄宗偶患脾病,請了許多醫生救治,效果不佳,朝廷上下都很著急。一天晚上唐玄宗睡著后,忽然夢見一小鬼偷竊宮中財物沿著殿墻邊逃跑,唐玄宗急忙喊叫捉拿,只見一位相貌魁偉的大丈夫跑上殿來,捉住小鬼,刳目而吃之。玄宗問他是什么人時,他回答說是“武舉不中進士鐘馗,蒙高祖賜綠袍葬之,遂銘感在心,誓替大唐除盡妖魅”。唐玄宗醒來后,第二天病就好了,于是請來畫匠吳道子將鐘馗的像畫了下來,所畫之像與玄宗夢中所見一模一樣,玄宗大悅,將之掛于宮門之上,作為門神。
后來道教吸收了這種信仰,常將鐘馗視作祛惡逐鬼的判官,于是鐘馗便成了道教驅鬼捉鬼的神將。民間百姓也把鐘馗作為門神請上了大門。
第三種說法出自流傳甚久的《西游記》,也與唐代的一位君王有關。唐太宗時,涇河龍王為了與袁守誠斗法,私自克扣了降雨的雨量,改變了降雨的時辰,觸犯了天條。玉帝降旨將它斬首,行刑人乃時任唐朝宰相的魏征。涇河龍王求得袁守誠指點,去太宗夢中央求,請他在執刑斬首時想辦法拖住魏征,太宗應允。斬首日,太宗邀魏征下棋,魏征入寐,神游出外,夢斬龍王。龍王魂魄惱怒,日日找太宗索命,太宗驚嚇過度,夜不能寐,落下了脈弱體虛之癥。太宗病重,護國公秦叔寶與鄂國公尉遲敬德入宮探視,得知寢宮門外,每到入夜就有人拋磚弄瓦,鬼魅呼號。二位將軍勸慰太宗,秦叔寶道:“陛下寬心,今晚臣與敬德把守宮門,看有什么鬼祟。”太宗準奏,二人謝恩而出。當日晚,兩位將軍各取披掛穿戴整齊,金盔銀甲,威風凜凜,持锏舉鞭在宮門外把守。一夜間,竟再無半點響動,太宗因此安寢無事。
雖有二位將軍把守,皇宮清靜了幾日,但二將每夜守護,逐漸支持不住,太宗也不忍心二將如此辛苦,就四處尋找丹青妙手,將秦叔寶尉遲恭披掛在身的真容繪于宮門之上,宮門前從此夜間無事。而兩位將軍的威風儀容,就成了民間流傳至今的門神。
年畫的傳承與流變
殷商時代,是我國巫文化的繁盛期,年頭歲尾,先民喜好祭神、祭祖,形成了一系列的年俗活動。這就是我國民間最隆重的古老傳統"春節"的來歷。春節來臨之際,國人將長方形的桃木板繪上神荼、郁壘兩門神的畫像,懸掛在大門兩旁,以鎮邪驅鬼、祈福納祥,即“桃符”。《后漢書•禮儀志》記載:“正月一日,造桃符著戶,名仙木,百鬼畏之。”南朝梁宗懔《荊楚歲時記》記載:“造桃板著戶,謂之仙木。繪二神貼戶左右,左神荼,右郁壘,俗謂之門神。”桃符在后來的演化中,逐漸分化為春聯及門神畫,春聯向文字方向發展,門神畫向繪畫方向發展,是為年畫的前身。
到了隋唐,年畫得到了長足的發展。一方面,門畫題材中增加了仕女等世俗形象和藥叉等佛教形象;另一方面,伴隨著雕版印刷的興起,脫胎于巫文化的民間諸神、道教與佛教諸神的圖像不再依附于門畫,而找到了新的載體,逐漸演化成為紙馬藝術。
年畫在北宋漸趨成熟。辟邪驅鬼的符箓之外,漸漸增加了吉祥如意、多子多壽等題材。同時,也出現了表達農民現實生活以及各種民間傳說、故事的內容。中國現存最早的年畫是南宋的《隋朝窈窕呈傾國之芳容圖》畫的是王昭君、班姬、綠珠、趙飛燕四大美人。
到了明清兩代,畫家們都熱衷于年畫創作,年畫發展進入成熟期。題材進一步豐富,有喜慶類、驅邪類、習俗風景類、門畫類、故事戲文類、仕女游春類、花鳥蟲魚類等,線條單純,大紅大綠,色彩畫面十分熱鬧。河南開封朱仙鎮、天津楊柳青、山東濰坊楊家埠、江蘇蘇州桃花塢是中國著名的四大木版年畫產地。
滑縣與各地木版年畫比較
滑縣在各個木版年畫產地中屬于偏僻之鄉,南距古開封府130公里,北距古漳德府(今河南省安陽市)70公里,東距古濟寧府(今山東省濟寧市)不到200公里。處在這樣一個位置條件下的滑縣年畫,如果沒有其自身的獨特之處,毫無疑問是不可能生存下來并與開封朱仙鎮年畫、河北武強年畫、山東濰坊年畫、天津楊柳青年畫共同分割北方年畫市場的。
滑縣木版年畫的主旋律是懷念先祖、祈福納祥、辟邪消災以及驅鬼降魔,主要題材是天地諸神、列祖列宗和戲曲神話故事。今天看到的滑縣木版年畫仍然是原生態的,是幾百年前的原始面貌。這一點與其他年畫產地的情況大不一樣。
滑縣年畫的制作工藝也與其他年畫不同,其工藝流程是先印后繪,即先用木版印出墨線稿,然后再以手工彩繪染色。大致工序可以分為繪制畫樣、雕刻畫版、刷印、彩繪、裝裱五個步驟。
滑縣年畫的畫樣是由民間畫匠繪制的。這些畫匠長期生活在民間,對地方民俗文化非常熟悉,根據民俗的需要,把從民間傳說、戲曲故事、神怪書籍等方面得到的知識運用到畫樣繪制中。繪制完畢后,才交給年畫作坊雕刻印刷。滑縣模板年畫的畫樣一旦定型,便不再改動,所以畫樣的創作工作比較少。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滑縣木版年畫的彩繪是在墻上完成的。藝人們在房子內沿著墻壁將年畫一張張用膠泥在四個角的位置粘在墻上,一字排開。然后幾個藝人流水作業,分別染上不同的顏色,所有人走完一周,這些年畫的彩繪工作也就完成了。滑縣年畫題材眾多,無論是神像還是族譜,或是戲曲神話故事,他們所穿戴的服飾以及畫面上的各種符號,其顏色都有明確的規定,世代相傳不得更改。
滑縣年畫與朱仙鎮年畫比較
主要有六點明顯的區別:一是制作方法不同。朱仙鎮年畫采用彩色套版印刷,滑縣年畫采用先印后繪的工藝。二是人物形狀不同。朱仙鎮年畫人物造型比較夸張,可以總結為“頭比身子大,人比馬大”。滑縣年畫則比較寫實,人物各部分比例基本符合實際。三是用色不同。朱仙鎮年畫用黑、紅、黃、綠、紫、橙六種顏色,全部是原色,不用調和色。滑縣年畫以黑、紅、黃、綠、藍五種顏色為主,多數情況下要稀釋調和之后才使用。同時滑縣年畫更多借鑒國畫技法,平涂、暈染、水墨、涮色等技法多有使用,而朱仙鎮年畫主要以平涂為主。四是畫幅不同。朱仙鎮年畫多為小幅,滑縣年畫除扇面畫之外,幾乎全部為大幅。五是體裁形式不同。朱仙鎮年畫以門神畫為主,其他體裁較少。滑縣年畫中門神畫的比例相對偏少,中堂畫、扇面畫居多。六是線條風格不同。朱仙鎮年畫多使用均勻的粗線,簡練、粗壯。滑縣年畫則使用細線,整體上精細健勁、松弛流暢,較為舒展。
滑縣年畫與楊柳青年畫比較
最明顯的區別有四點:一是從內容上,楊柳青年畫以吉祥喜慶畫為主,如《蓮年有余》、《連生貴子》、《福壽三多》等等。滑縣年畫以神像、族譜和戲曲神話故事為主,吉祥喜慶畫較少。二是從風格上來說,楊柳青年畫宮廷味、市井味較濃,文人畫師的特色較為明顯。滑縣年畫則鄉土氣息濃烈,民間畫匠的特色較為明顯。三是線條上的區別。滑縣年畫線條精細流暢舒展,楊柳青年畫線條細膩柔和。滑縣年畫版味畫味兼而有之,楊柳青年畫則畫味十足,版味寡淡,或者說是基本沒有版味。四是制作工藝有區別。兩者制作工藝近似,但又不完全相同。滑縣年畫是先印后繪,凡是黑色及輪廓都是印上去的,楊柳青年畫采用的工藝是半印半繪,印繪結合,宜印則印,宜繪則繪。人物的頭部和手部基本是看不到版印的成分。
滑縣年畫與濰坊年畫的比較
一是制作工藝不同。濰坊年畫采用彩色套印,滑縣年畫則是先印后繪。二是題材內容不同。濰坊年畫雖然也有神像畫、族譜畫、戲曲故事畫,但寥寥無幾。倒是世俗生活、喜慶吉祥方面的占了很大部分。三是濰坊年畫在表達上比較直白,往往在畫面上寫上盡可能多的文字,而滑縣年畫則比較含蓄,很少有畫面上寫字的。
滑縣年畫與武強年畫的比較
較為明顯的區別有四點:一是制作工藝不同。武強年畫全部采用彩色套版印刷,不用收回;滑縣年畫先印后繪,不用套版。二是畫面風格不同。兩地年畫雖然都有很多大尺幅的,但武強年畫有很多畫面人物眾多,場面宏大;而滑縣年畫除了《全神圖》之外,一般畫面人物較少。三是線條風格不同。滑縣年畫線條簡潔洗練;武強年畫線條較為復雜。四是色調不同。滑縣年畫大紅、大黃占主色調;武強年畫淡藍和粉色為主色調。
此外,其他年畫基本上都能隨著歷史的發展而及時創作出一些反映時代變化、表現重大歷史事件的年畫,尤其是武強年畫在這方面更為突出。滑縣年畫卻不同,它的題材是亙古不變的,很難找到反映當時現實生活的年畫。
作為滑縣木版年畫傳承人的耿建社寡言少語,時不時會盯著展出的作品出神
年畫,民族文化最深的傳承
千百年來,年畫不僅是年節一種五彩繽紛的點綴,還是文化流通、道德教育、審美傳播、信仰傳承的載體與工具;也是一種看圖識字式的大眾讀物;對于時事題材的年畫,還是一種百姓喜聞樂見的媒體。年畫,算得上百科全書式的民間藝術,包蘊著一個完整的中國民間的精神。
——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馮驥才
欣賞滑縣木版年畫,最令人驚嘆的是它的文化內涵,可以用六個字來概括:博大、豐厚、深刻。
滑縣木版年畫的文化內涵是厚重的、豐富的。不僅體現在一尊尊法相莊嚴的神像的外表上,而且體現在深厚的思想基礎上。它所描繪的每一尊神像都有來歷,背后都有若干個故事傳說,而每個故事傳說都是按照特定的思想觀念完成的。從一幅年畫里,往往可以闡釋出無窮無盡的思想、觀念和道理。這些思想、觀念和道理有關于天地宇宙的,有關于人本身的,有關于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尤其值得重視的是,在很多族譜和神像的畫面上,除了兩邊有對聯予以抒情外,往往還有一個橫批。這些橫批大多出自《詩經》、《中庸》、《尚書》。滑縣年畫就是用這些精辟而高深的語句對所表達的內容加以強調、引申、提煉,進而使畫面的思想文化內涵更加豐厚。
在滑縣木版年畫的諸多神像畫中,雖然道教諸神占了多數,但是整體而言,其思想核心仍然是儒家文化。族譜,孝悌忠信,禮儀廉恥。
在滑縣木版年畫中,詩畫相配、文畫相合的形式比較常見,尤其表現在神像和族譜方面。其目的都是為了增強畫面內容的抒情性,試圖通過這種方法將讀者帶入畫中,在人與神之間架起一個橋梁,達成某種心靈的溝通。
滑縣木版年畫是歷史發展的產物,是在特定歷史條件下產生發展的。它包含著豐富而深厚的歷史,以其獨特的方式反映著歷史文化傳統和民間文化流動的印記,是歷史文化流動的見證。
文化是一個民族最為深刻的印記,也是一個民族區別于其他民族的最顯著的標志。滑縣木版年畫從一個側面反映了豫北平原地區黃河流域人類社會漫長歷史所形成的文化傳統,是整個人類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原生態的文化基因。它如同其他很多非物質文化遺產一樣,具有傳承和凝聚民族精神的重要作用,是中華民族精神家園的重要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