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略思想的轉變,為統一中國選擇了最為簡捷的途徑。
其次,疑人照用的智者之心。
中國有一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古訓,用人者常說,意在傳達對被使用者十分信任的態度;被使用者常說,或出于良好的愿望,或發泄不被信任的牢騷。準確地說,使用人而不疑人必是弱智,頭腦正常的用人者,都應知人之長而用其所長,又知其缺陷而提防缺陷的惡性發作,這才是英明的用人之道,司馬昭正是這類人物的佼佼者。
先取西蜀的戰略已決,司馬昭欲任用鐘會統率主力,西曹屬邵悌勸阻道:“你怎么讓鐘會率10萬之眾去伐蜀漢?這個人是不能單獨外派擔負重任的!”司馬昭說:“我難道不知此人?蜀漢不斷地北侵,使天下民眾難以安身,今滅蜀易如反掌,而眾人都說不能討伐。人心猶豫膽怯時,既缺乏智慧又缺乏勇氣,智勇全失之人勉強派出,則只會變成敵方俘虜。鐘會與我的主張相同,今派他去,滅蜀無疑。滅蜀之后,你顧慮的那類事,他一件都辦不成。敗軍之將不可言勇再戰,亡國之人不可能復謀自主,皆因膽都嚇破的緣故。蜀漢滅亡后,劉氏遺民震驚恐慌,鐘會已不能利用;中原將士勝后思歸的心情迫切,不會與鐘會同心謀逆。他若作惡,不過是自取滅亡罷了。”
啟用鐘會擔任主將,是司馬昭經過深思熟慮作出的選擇,這不只是因鐘會伐蜀的表態踴躍,更因其軍事才能。不夸張地說,三國后期的將才中,鐘會是屈指可數的。他是東漢末年太傅鐘繇的兒子,5歲時被中護軍蔣濟見了,就贊其“非常人也”。及長,“有才數技藝而博學”,司馬師東征平定毌丘儉叛亂,鐘會就參與了最高的軍事指揮。司馬昭弟承兄業后,鐘會成為不可缺少的帷幄謀士,漂亮的壽春平叛之役,鐘會的計謀最多,因此他特別受司馬昭器重。
任命鐘會的同時,又任命了反對伐蜀的鄧艾,令其率偏師在沓中(今甘肅舟曲以西、岷縣以南)牽制姜維,這似乎與司馬昭、邵悌的談話內容相抵觸。其實不然,一方面,鄧艾是不可多得的將才,且與姜維長期作戰,熟悉對方;另一方面,沓中北邊正是鄧艾的防區,無須做大的調整就可使用;第三方面牽制是守勢作戰,無須去冒險犯難長途奔襲。
果如司馬昭所料,滅蜀之戰易如反掌,無激烈可陳。劉禪采納譙周建議,率百官開門投降,滅蜀之戰宣告結束。滅蜀的勝利,不僅是曹魏政權的軍事勝利,更是司馬昭知人善任的勝利,是敢用疑人的智者之心的流播。
最后,表現在其政治斗爭上的駕輕就熟。
“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至于誘導犯罪,然后捕殺者則是裊雄。從成都傳來捷報時,司馬昭不愿看到鐘會將自己推向萬劫不復的境地,以上善若水的胸懷,極力制止其做滅族蠢事,其用心可謂仁厚。他一邊調兵遣將,一邊請旨封鐘會為司徒,贈爵縣侯,增采邑之地萬戶人口,還將其二子封為亭侯,采邑各千戶。同時寫信給鐘會:“我擔心鄧艾不肯服罪,特派遣賈充率領萬余輕騎入斜谷,屯樂城;我自領10萬大軍駐扎長安,咱們相見的日子不遠了。”
這封措詞親切委婉、開誠布公的書信絕妙至極,堪稱政治斗爭中的書信經典。分明是斷絕鐘會掠取關中的后路,拉開準備決戰的架勢,以此警告鐘會不要心懷二志輕舉妄動,但是,卻又不予以點破,給對方留下改弦更張的機會和重新見面、和舟共濟的余地。由此,司馬昭不僅表現出杰出的軍事才能、知人善任的才能,更突現出寬厚聰敏的仁智之心。
按說,賈充、司馬昭兩支軍隊已經扼住了鐘會叛變的咽喉,鐘會如果謀反,必然成為甕中之鱉。他唯一的出路,是讓叛變陰謀胎死腹中,保全大節班師返回。然而鐘會不作此想,反而加速了叛變進程:“事成,可得天下;不成,退保蜀漢,不失作劉備也。”
事實正如司馬昭預料的那樣,鐘會謀反后,不僅魏軍反對,連蜀漢降官降將及士兵也不支持。兵變發生后不久,鐘會及其親兵無一例外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艱難中的殘忍之心
那么,如此有“仁智之心”的司馬昭,如何成為“路人所知”的野心家了呢?
在曹丕之孫、高貴鄉公曹髦登上皇帝寶座之后,皇權與軍權分置的事實已無法彌合,只能醞釀成暴力,并以暴力求得統一。曹髦對大權旁落憂心忡忡,誠如《晉書·文帝》記載:曹髦以為,司馬氏父兄三世在中樞掌握實權,政令已不由己出,更擔心將來被廢黜蒙受羞辱。于是,他一方面再封司馬昭為丞相,封爵晉公,加賜九錫(專制社會中,皇帝對大臣封官加爵到無以復加而又不得不籠絡時候,就賜給車馬、衣服、樂則、朱戶、納陛、虎賁、弓矢、鐵鉞、秬鬯等九種物品);另一方面,又在暗地里做著奪回權力的準備。
自嘉平元年(公元249年)司馬懿發動洛陽政變,掌握了曹魏王朝的軍政大權,中經司馬師鞏固拓展,至正元元年(公元254年)司馬昭弟襲兄職,司馬氏在軍隊和政權中的基礎已相當穩固,即便皇宮也在其掌控之中。這時的皇帝曹髦,真正是外無兵將內無臣宰的光桿司令,他能做什么準備?無奈而又焦躁中,他召來自認為可靠但手無權柄的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四人一起密謀,他憤憤地說:“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其辱,今日當與卿自出討之。”這段話,前一句是情緒話,后一句是牛皮話,合四人之力,不過是羊入虎口耳。
王經倒冷靜,列舉了春秋時代魯昭公不能忍受季孫氏擅權,輕率地發兵,結果成為亡國之君的歷史,勸阻曹髦忍一時之憤,靜待時機。然而,激憤中的曹髦聽不進去,竟從懷中掏出早已擬好的密詔擲到地上,大;实燮庹f:“這個決定不能更改,即便是赴死,有何畏俱?何況未必就是死!”
秘密會議一開過,王業、王沈就向司馬昭告密了。在不知彼亦不自知的狀況下,曹髦率領皇宮僮仆數百人,鼓噪吶喊著向大將軍府殺去。中護軍賈充率兵迎擊,戰場在皇宮南門前擺開,曹髦持劍親自沖鋒。太子舍人成濟早已投靠司馬昭,見部眾懾于皇帝的威嚴欲后退時,轉頭問賈充:“形勢已十分危急,您說咋辦?”賈充縱容道:“原養你們,正為了今日;今日之事,有什么可問的?”成濟是個只知有上級,不知有法紀的二百五,一聽賈充放了口,立即拿雞毛當令箭,肆無忌憚地沖上前去,將曹髦戳得前胸透后背,一場宮廷政變遂落下帷幕。
在皇權至上的專制社會,皇帝是國家政權的象征,是民心的依附,關系著整個社會的穩定,不是想殺就可以殺的。然而,這一非常事件畢竟發生了,擺在司馬昭面前的當務之急是如何善后。從個人利益分析,天子親自向自己殺來,君臣矛盾已成水火,生死決于瞬息之間,若無人刺殺氣勢洶洶的曹髦,自己則必死無疑。但是,國內臣民受忠君思想的熏陶十分久遠,弒君是對民心的挑釁,又是十惡不赦的首罪,處理不好,會造成意想不到的內亂,自己也會成為首惡而遭到全國討伐。內亂已令人擔憂,更加之尚有東吳、西蜀兩個外敵,他們會乘機興兵犯境,造成內亂外患的